五道鬼影浮
喻执简直要尴尬死了。
邬祉阴沉着脸,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爆发。
林熙和却似完全没察觉气氛凝滞,不住地往艾玙身边凑,东拉西扯些琐碎闲事,从檐角新结的蛛网聊到竈膛里的灰烬,话题空洞得像漏风的竹篮。
而江砚舟沉默得如同尊石像,垂眸缩在角落,存在感稀薄得让人想破脑袋,都寻不出能撬开他牙关的话头。
“哥儿啊,我想问问你是哪里人?”
艾玙指着自己,“我?”
喻执点头。
“我……”喉间字句几欲滑落,这问题还真难住了艾玙。
山之南是烟雨织就的温柔乡,山之北乃朔风雕琢的凛冽境。
南北两界之间,长鸣山峙若天堑,墨竹萧萧,终年呜咽,自春至冬,从未停歇。
而他是无根浮萍,漂泊于这夹缝之间。
说不是南也道不是北的,艾玙垂眸敛去眼底的怅惘,轻声道:“南方。”
那处虽非故里,却是岁月长河里,收留他最久的港湾。
“南方哪儿的?”喻执追问不休。
“你查户籍簿呢?”艾玙不耐烦道。
“我们无情宗沧溟玄阙亦在南方,说不定一道儿的!若有幸同乡,日後行走江湖也好有个照应!”喻执朗笑出声,这样道。
“谁要与你们一道……”
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层层叠叠,黏腻又沉重,艾玙才恍然,这陌生客来历未明,衆人岂会轻易推心置腹?他暗自思忖片刻,终是开口:“江右吧,也算半个归人。”
“江右之地,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山川形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商贾辐辏,饶州丶樟树通江达海。文风鼎盛,临川才子誉满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诚江南之奥府,华夏之明珠也。好地方啊!”
艾玙闻言展颜,与先前不同,此番笑意因赤诚夸赞而绽。
眼尾微扬带几分傲娇,他笑道:“江右好赖我自然知晓,不用再夸了。”
“住得最久?”邬祉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疑窦,脱口问道:“那你究竟何处出生?”
“出生……?可是指娘亲怀胎十月産下的意思?”
艾玙低头,良久,方轻声应道:“大约……也是江右吧。”
他撒谎了。
艾玙曾最厌憎谎言,他行事向来磊落,纵有千般错处也敢当庭剖白。
天道有规,生灵诞生必循阴阳交感之序,擅自僭越者,轻则魂飞魄散,重则永堕幽冥。
凡人叩问来处,总期冀听见“某年某月,生于某户”的烟火故事,可他的“诞生”从来无关爹娘。
凡人诞于父母精血,他却非胎胞所出。
所以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答案。
这般思索,艾玙逐渐说服了自己,方才的回答也不算颠倒是非了。
“我没问过。”
“好吧。”
邬祉没应,是喻执看气氛又开始奇怪才答的。
结果,他不说话後更怪异了。
喻执偷偷摸摸地又认真审视了一遍,和方才并无二致!
不管了!
他横跨一步挡在衆人身前:“你们这是作甚?一个个绷着脸像揣着阴私,好歹要共赴前路,总不能各怀心腹事吧?”
艾玙目不斜视,侧身绕过他往前走去,林熙和见状亦紧随其後。
江砚舟擡手拍了拍他肩膀,无声跟上。
“与其操心旁的,不如想想如何破局。”邬祉瞥他一眼,缓步离开。
喻执望着几人背影咬牙:“……”
他要散夥!跟这群端着架子的“正人君子”散夥!
邬祉认为纵是自己的事不比林熙和那未竟的执念紧要,趁此时机去探探大门状况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