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祉回头,现在居然连脸都在重合,慢慢地,艾玙发现那不是一个人,那脑海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艾玙脸上痛苦的神色太过明显,邬祉的心骤然一缩:“你怎麽……”
艾玙垂着眼睛,轻声道:“带我走,不要抛下我。”
两人的距离隔得不近,周围的鬼又在伺机而动,可邬祉眼里,只有那个站在月光下孤寂清冷的身影,他看清艾玙喃喃自语道的话。
邬祉眼底瞬间见红,他疯了似的寻找陈昭然的本体,仅为了那个心里的声音。
“最初被分尸的地方。”
也就是阴气最终的地方,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方位。
艾玙挥剑,鬼倒下大半,他跑过去拉起邬祉往那间小屋跑,最後在地下找到了陈昭然的本体。
执念因爱而起,终因释然而散。
好荒诞,艾玙笑着想。
出来後,邬祉立马带着高烧昏迷不醒的艾玙回到了邬宅。
邬祉把艾玙抱在怀里,家医手指搭于他手腕,闭目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脉象虽尚平稳,然细微若丝。此虽无大碍之象,却高烧不退,实乃邪热内蕴,正气稍亏之故。少爷且放宽心,切不可妄动怒急,宜静卧调养,多饮温热之汤,以助正气驱邪。”
言罢,家医提笔开方。
邬祉不让任何人进来,他端着温水把艾玙身上擦干净,又换了套清爽的衣服,然後让艾玙靠在他胸前,邬祉握着他的手发愣。
这几日除了饭菜丶热水进出,少爷不再出过门,就连沉璧问也只道过几日再商议。
陈管家发现,少爷好想把这位艾公子当成精神支柱了,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邬祉将滚烫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指腹抚过那人泛白的指节,像是在摩挲一段将熄的烛芯。
高热蒸腾的气息扑在颈侧,灼得他眼眶发酸。
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衣衫渗入,却暖不热那具绵软的躯体,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捧随时会从指缝间流走的雪。
他就这样僵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任日影在窗棂上挪位。
唯有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还带着机械的温度,像是要将彼此的血脉都揉进掌纹里。
若怀中这人再不醒来,这具躯壳大抵也只是个空壳,等着被时光抽走最後一丝生气,碎成无人问津的尘埃。
“小宝,快回来。”
艾玙这是心魂不稳。
手臂从艾玙颈侧穿过时带起一阵风,掌心贴着後腰慢慢收紧,像收线的风筝。
邬祉能清晰数出艾玙手腕骨骼的起伏,不记得多少个时日,他都是这般数着艾玙呼吸的次数度过的,艾玙再不醒来,邬祉觉得他可能要疯了。
他应该已经疯了。
黑暗里两具身体的轮廓渐渐模糊,仅馀邬祉的心跳在胸膛间来回撞出回响。
屋内只留了一盏灯笼,是那天街边看到的灯笼,陈叔摆着想着能让艾玙多一份留恋。
火光映得那双平日里冷冽的眼睛泛起琥珀色涟漪,黑得不彻底却很漂亮。
艾玙舔了舔湿润的唇,他也不饿,但不敢动。
他枕在邬祉臂弯里,背靠温热的胸膛,邬祉曲起腿从他膝弯处探入,双腿相叠。
他就在静谧的夜里睁眼,却不声不响。
天亮见,邬祉。
你的执念是守,我的执念是寻。
艾玙想起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正式拥抱过,下次见面,或许拥抱更合适。
在这苍茫人间,一个拥抱便抵得过万语千言。
岁月里跋涉的千山万水,都不及那一刻心贴着心的温度。
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思念与眷恋,在双臂环绕的瞬间,都化作了永恒。
这一抱,是跨越了时光的长河,是踏遍尘世喧嚣後,最本真的渴望与慰藉。
这种你中有我丶我中有你的情谊,不禁让他想到陈昭然回给王婉晴的诗词,倒不如说这首诗词居然道尽了他的结局,这缘分真是可怖。
情若土中根,身似垄间泥。
岁岁年年守故园,默默滋禾稷。
爱与地相连,梦共乡栖息。
纵使千般风雨侵,执念终如一。
这守定山河日月长的千重念,深扎于斯,生死不移。
归来处,正新芽破土,我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