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镇的清晨从未如此喧嚣过。
龙北琴把那张流淌着海光的图纸按在干裂的泥地上。
“种地,种活命粮!”
老农孙瘸子捏着烟斗嗤笑:“娃儿,老汉犁的沟比你走的路都多!”
直到龙北琴随手点下的符文沟壑引来地底脉气震颤。
“这间距…这水头…”孙瘸子烟斗脱手,指着枯田里破土的神种尖叫,“反了!全他妈反了!”
枯黄大地之上,绿色光点如星火炸开。
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带着破晓的微寒,却压不住废墟里蒸腾起的另一种滚热——那是清源镇残余的人们眼里迸的光。枯树间的空地上,人群密密麻麻地攒动着,比昨夜那死气沉沉的匍匐不知多了多少生气。只是这生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烧灼般的焦渴,无数双眼睛,或浑浊或清亮,都死死钉在空地中心那一小片被特意清出的焦黑土地上。
那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垒起的神山,如今变成了要他们活下去的神种。
赵二牛带着几个同样恢复了些力气的高壮汉子,喘着粗气将那堆小山般的光种子一袋袋挪开,小心翼翼地用身子护着,生怕碰掉一粒。每解开一个麻袋口,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泥土暖意和新芽清甜的奇异馨香就汹涌一分,吸入肺腑,仿佛连饿得蜷缩的肠子都出贪婪的呻吟。
龙北琴独自站在清出的空地核心。脚下的土龟裂如蛛网,几根倔强且绝望的枯草戳在缝隙里。他不言不动,脊背挺直得如同一杆标枪,清晨的凉风吹动他沾了尘灰的青色袖口,猎猎作响。
沉默。比昨夜目睹“神迹”时更紧张的沉默。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某种判词降临。只有那奇异谷物散出的柔和生机光芒,映亮了无数张写满饥渴、惶恐与茫然的脸。
终于,龙北琴动了。
他向前微微跨出一步,靴尖毫不在意地碾碎了地上几根枯萎的草梗。动作清晰得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想活命吗?”
声音不高,平淡得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却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凿进每个人紧绷的心弦里。
没人回答。但空气里的焦灼骤然又热了几分。一个靠前的小男孩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出“咕噜”一声轻响,眼巴巴地望着他。
龙北琴从怀里取出昨夜那卷通体流淌蓝光、非帛非纸的图纸。动作随意得像拈起一片落叶。指尖轻拂,图纸展开一角,那上面流转不息的、充满神秘韵律的银色光纹便映入了前排几位村民眼底。
“砰!”
一张饱经沧桑、枯树皮般的脸瞬间贴到了图纸跟前,是那个头裹破头巾的孙瘸子。他动作快得不像个残废,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流转的银芒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些繁复得让人头晕的纹路,嘴里习惯性地叨咕:
“图?啥图?俺老孙只认节气雨水,地里刨食儿!这曲里拐弯的画得是虫子爬?”他扬起粗糙黝黑的手掌在自己那件油光亮的破袄上使劲擦了擦,似乎想碰又不敢,语气里是根深蒂固的老农质疑混着被“神迹”慑住后的本能不安,“画得是好看……可好看能当饭吃?种地!种地得认沟!认墒!认老天爷给不给水喝!”
人群微微骚动。一些年岁大些的、曾靠地为生的汉子默默点头。赵二牛扛着半袋种子,也停下,茫然地挠了挠头上被汗水和灰尘黏在一起的乱。种地?龙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刨食儿的手艺人啊?
龙北琴看也没看孙瘸子,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端竟隐隐有微不可察的毫光流转。
下一瞬!
那流转着微光的手指,如同最锋利的犁刃,以绝对违背常理的角度和一种令人眼晕的度,直直戳向脚下那片坚硬板结、裂着狰狞口子的黑土!
“噗——锵!”
指尖触地,竟出一声清脆如同金石凿击的锐响!指下原本最寻常不过的泥土,瞬间如同最温顺的脂膏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翻开!
一道奇异的沟壑瞬间形成!
长不过三尺,深不及寸许。
但它出现得如此诡异而迅捷。更令人头皮麻的是,构成沟壁的泥土表面,不再是被翻开的松散土坷垃,而是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瞬间融凝后的琉璃质感,光滑而坚硬!在沟槽走向转折的关键节点处,还被指尖巧妙地勾勒出三个扭曲却蕴含某种神秘韵味的符号——那符号表面竟幽幽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只留下一点温润的玉泽感,如同烧瓷时留下的精美釉痕。
“啊!”
“娘嘞!”
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同时响起。离得最近的孙瘸子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那点带着嘲弄的老农式质疑被狠狠砸进脚下的琉璃沟里!连呼吸都猛地噎住!
当铺深处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冰冷的弦被无声拨动:【谋神推演加持中……空间几何最优布局……土壤能量节点捕捉……确认……】。那繁杂的计算过程化为纯粹的下意识,流淌过龙北琴的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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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做任何解释,甚至没给众人留下太多震惊的时间。指尖如风,在那三道蕴含着玉泽的“釉痕”符号上精准一点。
“嗡——”
低沉的嗡鸣声平地而起!仿佛大地深处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嗡鸣震响的刹那,在那几道被无形高温融凝过的琉璃沟壑末端,那片昨晚就仔细平整过、刚刚被洒下几粒莹绿“神种”的焦黄土地,猛地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视觉扭曲!
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吸、压缩!无数细小如同金砂般的微粒凭空浮现出来,盘旋环绕在埋下神种的那方寸之地周围,带着某种生命节奏般震颤的频率,倏地向下沉去,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