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阶时,江韵桓差点被绊一跤,要不是夏星燃伸手扶他,整个人恐怕就要扑倒。
“师父没事吧?”
江韵桓摆摆手,示意没事,继续快步往前走。夏星燃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又担忧两个落在後面的孩子。
封竞一边牵一个,对夏星燃说:“你跟你师父先去,我带铛铛和晓宇。”
夏星燃追着江韵桓进电梯,江韵桓看了眼楼层指引,按下了对应的数字。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病房里静悄悄,护士听说情况後大方地放行了。夏星燃低头在手机上把病房号发给封竞,再擡头,发现江韵桓脚步忽然慢下来,仿佛近乡情怯,一步一步,沉而缓地走到门前。
房门半敞,夏星燃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陈守文,和背对着他们站在床边的陈锋,正要出声,江韵桓突然擡手阻止他。
探病的领导刚走一波。
“叔,您多大了,还要往前冲?真当自己是小年轻的啊?”
陈锋抱怨着,给陈守文倒水,保温瓶里的水一多半都撒出来了,陈守文叹气,陈锋这从小到大毛毛躁躁的毛病一直改不过来。
陈锋被烫得龇牙,拿手随意一抹,坐下後两眼放光地问:“我都听说了,您怎麽能一眼就确定那人是凶手?”
这次陈守文去隔壁市协助侦破一起入室凶案,复勘现场的时候,他在楼梯道里遇见一个从楼上下来扔垃圾的男人,只一眼就确定,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肩膀杵到墙上。陈守文开始没说,回来路上疼得受不了,才叫人送他来医院。
陈守文左边肩膀被三角巾固定住,行动有些别扭,他微微笑笑,说:“很多人犯罪过後喜欢重返现场,这不用我跟你说了吧,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表现得也很正常,问题就出在他拎着的那袋垃圾上。”
“垃圾?”
“是啊。”陈守文喝了口水,说,“那袋垃圾我上楼的时候见过,是放在对面那户人家门口的,他拎着那袋垃圾从楼上下来,这还能没有问题吗?”
前面的部分尚且能通过理论弥补,後面就纯粹属于天赋了,细微之处也过目不忘,陈守文就属于这类人,天然地拥有当警察敏锐的直觉。
陈锋服得五体投地。
刚才来探望的领导听说他是陈守文的侄子,还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夥子好好干”。
陈锋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说:“差点忘了,星燃待会儿也要来。”
陈守文将水杯搁下:“你跟他说了?”
“晓宇在他那儿我能不说吗?这会儿该到了。”
“你告诉他干什麽。”
陈守文如是说,身体却诚实地往外探,江韵桓侧过身体,将自己隐藏起来。
“那星燃他师父呢……”他听见陈守文问。
陈锋想了想:“在家吧,他不是不爱出门吗。”
陈守文突然不说话了,陈锋觉得,他刚才探头朝外张望的那一眼,分明期待着什麽。
陈锋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陈守文长得帅性格又好,哪怕现在这岁数,也是这远近警队里的颜值当担,但他却多年未婚,不是没人介绍,但他还是独身了这麽多年。陈锋知道他是为自己和弟弟,怕如果婶婶进门了对他们俩不好,但现在陈锋都工作了,陈晓宇也长大,陈守文还是一个人。
要说陈守文这人,也没什麽爱好,除了做点手工,其馀时间都泡在厨房里捣鼓各种吃的,比如那一盒盒送出去的泡菜,那烙出来又香又有嚼劲的饼……
陈锋突然觉得他似乎模模糊糊触及到了某个真相,他吞咽着口水,往陈守文看去。
“叔,我问你个问题。”陈锋把椅子搬近了,欲言又止的,最终心一横,“你跟星燃他师父,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陈守文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定定看着陈锋,许久,他的眼神变了,像是做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竟直接说:“我不是喜欢,我爱他。”
陈锋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平地惊雷。陈守文对他和陈晓宇也同亲父子差不多了,他对他们的爱护一直是深沉丶包容丶内敛的,相对传统的环境让他们都羞于啓齿对彼此的爱,他没想到陈守文竟能如此直接。
陈锋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局促地四顾,又转回来看着陈守文,问:“叔,你说真的?”
陈守文擡起眼睛看他:“废话。”
陈锋这下全明白了,难怪陈守文出差途中再忙也要打电话回来问一句“星燃那边没什麽事吧”,回来之後总要第一时间拎着吃的玩的用的往夏星燃家跑,说是看铛铛,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锋心跳加快,又问:“那星燃他师父知道吗?”
陈守文垂眼,沉默了。
陈锋急了:“你这,你没跟他说啊?”
“爱一个人不是靠说的。”陈守文声音有些低,“我也没准备让他知道。”
陈锋心急如焚,又恨铁不成钢,直抓头发:“所以您就是为了他,把那麽多次外调的机会都推了?这次省里你也要拒?你明明可以离开,要一辈子待在这里,甘心吗?”
陈守文说:“一辈子待在这儿怎麽了,只要他不烦我,我就守他一辈子。”
夏星燃嘴唇张开着,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慢慢转过头。
他看到江韵桓的眼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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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