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葵
两年後,裴枝再次见到了沈青泊。却不是她幻想过的形式,而是以一种狼狈的丶溃烂的丶不堪的姿态。
裴枝拖着一个行李箱,从繁华的市中心到荒芜的郊区,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溃烂在这里,如同一株无人照料的植物般,会因为缺少阳光与雨露而死去。
可是,当她站在出租屋的阳台时,却看到隔壁是一片生长得茂盛的植物。
阳光猛烈,万物生长,沈青泊站在她的眼前。裴枝眨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不真实得像一场幻觉,随时都会破灭。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和沈青泊再次重逢了。
在此之前,裴枝犯病时总控制不住地伤害自己,而在见到沈青泊後,她犯病时开始渴求成为她的一株植物,将全部的自我缠绕在沈青泊的身上。
于是,她生病的情绪在沈青泊面前蔓延开来,身体一如枯枝,灵魂也在黑暗与光明中摇摆不定。
裴枝从未想过会这样和沈青泊再次相遇。她那般自傲的人,只想呈现出更好的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现实却不如她所愿。
此时此刻,裴枝躺在沈青泊的床上,那些沉积在她心底的记忆被打捞上来。
裴枝必须承认,那场无法衡量的痛苦中也混杂着她年少隐秘的丶从未言述的心动。
她确实渴望见到沈青泊。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得到相遇。
这对于天性骄傲的裴枝也是一场心灵上钝痛的凌迟。
只是。只是,她依旧舍不得离开沈青泊。
裴枝昏昏沉沉地卧在榻上,浮沉的草木气息萦绕着她周边,让裴枝杂乱的思绪难得感到些许的平静与安宁。
发烧让她的身体升温着,似要融化成一条暖流。药效渐渐袭来,她陷于半梦半醒之间,睁不开眼睛,也发不出言语。
只能感受到沈青泊帮她掖好了被子,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体温。像多年前,裴云澜那般对她。
于是,裴枝蓦然梦呓了一声:“妈妈。”沈青泊落在裴枝额间的手顿住了。
沈青泊没有出声,只是怜惜般地轻轻抚摸着裴枝的额头。
裴枝昏昏沉沉地继续做着梦。梦的尽头,是那个热烈的夏日午後,她和裴云澜吃完生日蛋糕後,坐在摇椅上休憩,影子一晃一晃的,恍若长久都不会停歇。
彼时的裴云澜在翻阅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集,恰好看到有一段很喜欢,便开口读给裴枝听。
“城市的烟囱呼吸,窗户出汗,
孩子在床上跳跃。
太阳灿开,是朵天竺葵。
心脏尚未停摆。”
裴云澜念诗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枝从梦境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此时窗外太阳灿开,也像一朵天竺葵。
明明很难得,因为这是裴枝这段时间做的唯一一个温馨的梦。
但是,她看着窗外的天空,蓦然很淡地笑起来,泪光从她的眸底悠悠荡开,然後落下,缓慢地滑过她的脸颊。
将她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