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恕微微一笑,俯身吻段和纾的额头,并不答话。
“和纾……”他长叹,“无人可飞升,但我,本就无需飞升啊。”
与此同时,庐照月蜷缩在须弥山巍峨的高墙里,简直要惊骇得肝胆俱裂了。
他颤巍巍地说:“我这这这又是要见证历史了吗?”
阎青昀无比焦虑,他拔腿跨上寺庙的檐角,檐铃不安地响动。在群山优美的脊背的映衬下,此人连背影都如此遗世独立不同凡响……但是,根据常识,这很容易遭雷劈。
庐照月要抓狂了:“天劫是来劈梼杌的,大哥你他麽瞎凑什麽热闹?生怕劈不着你是吗?!”
“梼杌死不足惜,”阎青昀的眉峰简直比刀还凛冽,“只是他不能死在和纾的手里。”
“什麽意思?”庐照月一愣,很快想明白了,“你是说梼杌犯错,本该由天道来罚。有人提前杀了他,便是违道,杀他的人会和梼杌同遭惩罚。原来是这样,可那也和你没关系吧……等等,和纾是谁?”
阎青昀早已消失在蔓生的杂草里,留下庐照月苦思冥想:已知梼杌进去了,仙尊进去了。而梼杌=严恕,那麽和纾=???
九疑仙尊的名字原来叫“和纾”啊。
哎,阎青昀怎麽知道?
等等,就算阎青昀知道也不该直呼其名吧?就算直呼起名去掉姓氏只说表字也未免太亲昵吧?话说阎青昀第一次和严恕打架的时候好像就是因为仙尊打起来的……青天大老爷,那可是仙尊,仙尊是他姓阎的亲师父啊!!!
庐照月正为这段缠绵悱恻的□□之恋愣神的时候,阎青昀已经闯进金堂的十六扇鲸骨门,一手挽住昏迷的段和纾,另只手沟通天地合气,见青山化作流星箭簇,狠狠斩向严恕。
天光大亮。
这仿佛世间出现了两轮烈阳,一樽高挂在东天之上,而另一樽被握在阎青昀的手中,金乌的虚影发出啸天的鸣叫,裹挟火焰与狂风,穿过严恕的身躯!
他竟然能操纵天劫,这是何等的伟力?
严恕也不是吃素的,被段和纾伤,他是甘愿伏诛,甚至有些亲昵讨好的意味。可面对情敌,那便是全然不同的态度了,更何况阎青昀还抱着段和纾,那麽堂而皇之,好像三界只有他配拥有他似的!
严恕双手向後张开,他脊骨上的庞大的骨刺拼凑出一柄长鞭,居高临下地挥出足以削平整座须弥山神殿的力道!
神庙屹立千年的砖瓦隆隆地下坠,排山倒海似的。
逼得庐照月抱头鼠窜直喊亲娘,他正欲指天痛骂阎青昀与严恕,下一秒却瞠目结舌,死死盯着九重天,三魂六魄移了位,惊骇得难以动弹。
他听到玄妙的梵音从天际传来,看到万物生发,虚幻的天梯洞开,显露出九重天上那无数派至高无上的神位。
千万年来大大小小飞升的神仙不少,可此刻,他狠狠揉了揉眼,九重天上,什麽都没有。
这样令人震惊的现实,正在殊死纠缠的两人都无暇顾及。
“你真感觉不出来吗?”
阎青昀拿着荆山玉抵着他的咽喉,这把剑在他人手里便是无法驯服的神器,在段和纾手里是无往不利的利器,而到了阎青昀——不,称之为江珩神尊或许更恰当,就是个恰如其分的玩具。
阎青昀饶有兴致地观察严恕:“还是说你装傻?”
严恕冷冷道:“想想我都觉得恶心。”
“这点你我倒是知音,”阎青昀一哂,“但你我同根同源……若此刻同归于尽,谁来照料和纾?”
严恕紧咬牙关。
阎青昀略带遗憾地说:“只能你死了。”
阎青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狂风中他俩的侧脸相对,竟奇妙地重合起来,像是同一张俊美却阴骘的面孔。
阎青昀说:“死在荆山玉剑下,也算死得其所。”
严恕说:“你呢?来日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说完,他握住荆山玉,任鲜血如瀑布垂落,生机快速流失。
梼杌的精魂在空中翻转过身,化作万千焦枯的桃花花瓣,消弭在梵音和金光中。
唯馀一片,留恋地停驻在段和纾的眉间,像一朵轻柔的吻。
令阎青昀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