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阎青昀还是害怕似的,又确认了一遍:“那您呢?”
那头,庐照月率领衆弟子捧着匣子过来赴命:“师祖,已收敛好了。”
段和纾遽然移开视线,心不在焉似的,起身竟被自己的裤脚拌了下,多亏细心的阎青昀把住了他的腰,才不至于让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失态。
下一刻,阎青昀拔出见山青,沉声道:“师尊当心,有蹊跷。”
“啊?”庐照月傻乎乎地问,“十三个人,全敛进匣子了,没少骨头啊。”
蠢货。段和纾眉心突突猛跳:“看天!”
话音刚落,参差犬牙树影的深处确实有邪气煽动,一缕一缕的,袅袅听听地飘在天上,倏忽淹没在小片云罗清云後了。
段和纾正欲打头阵,这才发现阎青昀已经挡在他身前,左腾右挪,寸步难进,这小子看着虽瘦,个却高,躯体悍拔,肩宽而平,结结实实地挡着,连前方的异常都挡了大半。
阎青昀擡手,两弟子立刻双手擡着将重弓放在他手里。这弓绝不轻,地心都微微塌陷,阎青昀的手臂却很稳,拈弓搭箭,手臂的薄肌连带青筋血管贲张显现,瞄准除了他谁也看不清的树丛深处。
段和纾的头脑不合时宜地蹦出——若他娶亲,会是个很给妻儿安全感的丈夫。
段和纾:……想什麽乱七八糟的。
他拍拍阎青昀的肩膀,阎青昀原本如鹰隼般的眼眸立刻垂下来,乌黑而直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喉咙一滚,轻轻“嗯?”了声。
段和纾的指尖越过他的鼻梁点化搭在弦上的箭,平平无奇的箭立刻化作能斩破世间万物的利器,那箭自带准头,一声呼啸,直冲邪气深处射去!
比流矢更快的是那邪气的速度,无声无息,无根无源,与利箭裹挟的飓风背道而驰。他力量强大,目标明确,直冲段和纾而来,与对方战栗的瞳仁打了个照面。
在这千万分之一不到的瞬间,隔着阎青昀的肩膀,段和纾与他对视。邪气本该是没有实体的,两睫交瞬之际,它却挥出一爪,冲段和纾露出一道诡异的冷笑。
段和纾浑身的血液凝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中右胸:“住手!”
阎青昀前半辈子见过太多血了,但馀生绝不会忘掉此刻的场景。
师尊流血了,血从贯穿胸膛的创口迸出,连带他的视野也变得血红。
——“那您呢?”您会死吗?
——“人终有一死。”
隆隆隆隆——
阎青昀的反应绝对是神级的,揽住段和纾的腰,剑光乍破,游龙舞动,一抹秋月似的弧光犹如轻纱般垂落,却生生将方圆数百里乃至于整片青天都震了一震!
庐照月举着剑傻愣着,狠揉眼,恍然明白之前的宗内切磋中阎青昀是多麽的柔情似水。
邪气被横扫而退,参天古树纷纷坍塌,一道笔直蔓延的巨大裂缝,尘土飞扬吼後,那邪气骤然爆发,竟翻滚弥天!
天塌了。
倒映着地面的惨象,如地面般被剑光轰开的裂缝缓缓地浮现在天幕上,像豆腐被切开,内里却并不鲜甜可口,反而叫人毛骨悚然。
天地间风云变换,原本大晴,黑暗却陡然降临,裂缝里降下的冰雹暴雪,刀刀催人性命。
“卧槽!”此情此景数句痛骂油然而生,衆弟子拔腿就逃,“阎青昀你他爹的使剑能不能少点劲!”
他真以为天是阎青昀劈开的。
……无知又无畏,阎青昀十分清楚,他劈不开天,而师尊此刻虚弱得连剑都拔不出来。
——是谁伤了他?!
那只能是邪气,只有足以劈开天地的力量才能伤到他。
这想法不能使他退缩,反而令他生出一往无前的孤勇与愤懑来。他的修为寸寸拔高,竟一下到了破境的边缘,东天鼓击闷雷,森森雨垂,破境的雷劫在乌云中殷殷酝酿。
庐照月竦栗了:“这是丶这是半仙之劫呐!”
那邪气原本无形,在暴雨的罅隙中却由模糊渐渐蒙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一条只存在于描述仙界典籍中的丶移山竭海的龙。
段和纾握着荆山玉,脱力似的,缓缓蹲下。荆山玉察觉到主人心中的波澜起伏,铮铮作响,生发出巨大的结界,护住衆人。
没人发现段和纾的伤口,所有人都被九疑仙尊的容貌给镇住了。其实在这样生死存亡的紧迫时刻注意到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的脸是很愚蠢的,但那是九疑仙尊,天颜常年掩映在雾色下,如今因伤显露,没想到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段和纾拽住阎青昀,狂乱的风里他的脸颊连最後一丝血气也失去了:“阎青昀,你不准——”
庐照月最先反应过来,狂吼:“师祖你就放心吧,师兄没问题的,上!”
他本想拉开段和纾的,动作的前一刻突然发现这样太唐突美人了,于是改猛推阎青昀的後背,衆人衆志成城将大师兄搡了出去。
段和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