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告禅为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答案感到惊悚。
然而这种念头像是野草的种子一样,一旦出现,就会在心底埋下去,在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淆乱梦境中破土而出,在无数次的视线交错中疯狂生长,直到无法抑制的那天,所有隐秘的,不该为人知晓的秘密就会暴露在衆人眼前。
他垂下眼,目光所及之处是谢念柔软光滑的墨发,绸缎般散落在身後,衬得谢念肤色更加透明,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人物,无暇到几乎不真实。
然而谢念还靠在他身上,证明这并非虚假的梦境,他甚至能感受到谢念突起的肩胛骨抵在他身上的触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谢告禅松开了手。
外面的污言秽语再次清晰传到耳中,谢念原本还毫无设防地依靠在谢告禅身上,声音再次传来後,他原本的困意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人再次变得僵硬无措。
他条件反射般想要拉开和谢告禅之间的距离,然而假山内实在过于狭小,连幅度极小的动作都显得艰难,谢念有些慌不择路,慌乱间踩到了一颗滑动的鹅卵石,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後仰去——
谢告禅一把拉住他。
这麽大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动静,假山外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空气一瞬间显得寂静无声。
谢告禅别无选择,将谢念整个人牢牢桎梏在自己怀里,一手揽腰,一手捂住谢念的嘴,再没发出丝毫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女人娇弱的声音。
“陈郎……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麽别的动静?”
男人略带困惑的声音响起:“奇怪,也没见过御花园里有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啊?”
“臣妾听着,倒像是从假山里面传来的声响。”
谢念心脏猛地一跳。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起这个,你有没有听过前朝废太子的传闻?”
女人好奇:“什麽传闻?臣妾是前年入的宫,只隐约听过些流言,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男人故作神秘:“你知道当年太子为什麽被废吗?”
谢念同样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出生那年已经是大局已定,所有人都对废太子的事情忌讳莫深,谢念唯一能问的只有谢告禅,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于是至今不清楚那个传闻里的大哥为什麽被废除了太子之位。
谢告禅闻言一顿。但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是谢念和他贴得太近,趁着谢念的注意力被分散,他稍稍後撤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女人娇滴滴地回答:“陈郎,你就别折腾臣妾了,快些说吧。”
“其实先帝当年中意的储君并非当今圣上,而是圣上的哥哥,圣上从没表现出要夺嫡的意向,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直到某个雨夜。”
男人说到这儿停了下,而後压低了声音:“先帝忽然暴死,圣上从先帝的寝殿中走出,手里还拿着一卷遗诏。”
女人惊呼一声。
“圣上登基後,就赐予了皇兄一杯毒酒。”
男人又继续道:“然而废太子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当即就指着圣上的脸指摘其薄情寡恩,居然要迫害手足到如此地步!”
“然後呢?皇上说了什麽?”女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圣上勃然大怒,立即让太子自裁谢罪,但当时朝中风向都偏向废太子,圣上只得放弃了让两人一起上路的想法,转而让废太子亲自将毒酒端给他的皇叔。”
“废太子接受不了这种刺激,没几天就疯了,圣上顺理成章,将废太子贬为庶人,立了皇後次子为储君。”
“听说御花园到了晚上,有时候会听见假山後传来呜咽声,就是废太子在哭呢。”
女人吓得浑身哆嗦:“陈郎……我,我有点冷……”
男人忽地出声:“听见了吗?现在就有哭声在旁边。”
女人没忍住,尖叫出声。
男人哈哈大笑。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吓他,语气娇嗔:“陈郎!你要再这样,臣妾以後就不来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男人从善如流开始哄那女子,两人大抵已经结束,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谢念有些恍然,还没从刚才听到的事情里缓过来。
然而那男子又忽地开口:“我还听过另一种说法。”
女人配合地询问:“什麽说法?”
男子笑了起来,语气暧昧:“我听说,那废太子疯不仅是因为亲自给皇叔端了毒酒。”
“他还偷偷地爱慕着自己的皇叔。”
“违世乖俗,祸乱纲常……圣上这才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谢告禅心底顷刻翻起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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