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驰坐在两人对面,脸色还是惨白的,神情却显得相当平和,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厢中,像是在等待什麽到来。
他下手确实相当狠,没给自己留一点馀地,如果谢念谢告禅赶来的再慢一点,说不定就等不到了。
谢念对谢天驰这个人没什麽好印象,只是直至今日,他才发现对面之人对皇叔的感情似乎也不是作假。
不然有一万种办法,一万种理由,为什麽偏偏选择了最狠厉决绝的方式?
一个时辰的路程,翁子实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郊。
马车刚一停下,谢天驰就掀开帘子下了车,翁子实紧紧跟在他身後,防止人一不留神跑了。
谢告禅下车,撑开伞,回头看向谢念,伸出手:“下来。”
宽大手掌就在眼前,谢念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将手搭了上去。
谢告禅手心滚烫,将源源不断的温度传到手脚冰凉的谢念身上。
谢告禅微一用力,将人拉到了伞下。
伞面不算宽,将将能容下两人在其中,需要两人紧紧挨着,才不会被雨淋湿。
谢念身上被裹得极厚,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谢告禅,他几次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伞实在太小,很快又会撞到谢告禅肩膀。
谢念有点窘。他又往左走了走,这次干脆被谢告禅一把拉了回来。
谢告禅一手打伞,一手搂住谢念,目不斜视:“快到了。”
他神情太过坦然,以至于谢念感觉自己做什麽反应都会显得太夸张。
谢念抿抿唇,将大氅解开,略微踮起脚,将另一半大氅披到了谢告禅身上:“皇兄不冷吗?”
降沉香混合着泥土的草腥气涌了上来,谢告禅步伐几不可察地一顿,而後很快恢复如常。
“现在不冷。”
谢念松了口气:“那就好。”
之後的路上没人再说话。大抵半柱香的时间後,谢天驰的背影映入谢念眼帘。
谢天驰跪在泥地里,翁子实站在一旁,两人的空隙中有座墓碑竖立,是大理石做的,在雨夜中反射出湿滑的流光。
走近後,谢念才看清墓碑上居然空无一字。
谢天驰毫无预兆地开口:“我自觉不配为他立碑,更无资格评判他生前种种,所以墓碑上什麽都没刻。”
“等到谢望谢希长大,这件事便交给他们来做。”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别人,目光仍旧停留在光滑墓碑上,连一眼都不愿意移开。
谢天驰语气平静,没有流露出一丝悲痛亦或者是哀伤,只是看着墓碑,眼神不明。
对他皇叔倒是一往情深……
谢念心中想到。
皇室中人大抵都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即便现在谢天驰形销骨立,面黄肌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略微上扬而锋利的眼尾仍旧和谢告禅如出一辙。
谢念盯着谢天驰半晌,忽然从谢天驰眼神中看出一丝熟悉。
他在哪里见过……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几日里混沌的,一团乱麻的思绪在连绵不断的雨夜中蓦然找到一个出口,电光石火间,谢念想起了什麽。
他猛地转头,骤然与谢告禅四目相对。
谢告禅单手撑伞,伞面朝着谢念的方向倾斜——
他看向谢念的眼神一如往常,半边肩膀早已被雨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