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前这麽难缠……”谢念试图辩解。
虽然自落水後九岁前的记忆变得一片空白,但谢念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以前撒泼打滚是什麽样子,光是听谢告禅这麽描述,都觉得脸上烧得慌。
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谢告禅语气没什麽变化:“现在也一样。”
谢念一怔,片刻後脸变得更加滚烫。
像是打开了记忆的旧匣子,从前的回忆争先恐後般朝他涌了过来,像是片片肆意飞舞的雪花,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仔细想想,他以前好像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白日里缠着谢告禅教他写字,晚上还要贴着谢告禅才肯睡,平日里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谢告禅身後喊“太子哥哥”……
好丢脸。
谢念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脸上的燥意也一并压下去。
“好了。”谢告禅松开手,起身。
他走到铜盆前,细细将指缝里残留的白色药膏洗净,确认那种浓郁又古怪的药味消散了之後,才重新回到床榻前。
这间客栈的床榻十分狭窄,将将能躺下两个人,想要翻身,或者略微动作,都很可能会和另一个人碰到一处。
等他转过来时,谢念已经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他本就纤瘦,占不了多大地方,面对如此窘迫的长度,竟是硬生生给谢告禅留出大半空馀。
谢告禅垂眸,没说话。
烛火适时熄了。
厢房陷入一片漆黑。在夜色当中,平常听不见的声音好像都被无限放大,衣料摩挲的声响在谢念耳边响起,而後身侧床榻微微下陷,熟悉的雪松气息再次笼罩了他,那点古怪的药味好像也被压制住,几乎闻不到了。
谢念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他试着闭上眼。按理来说,奇怪的味道消失後,他应该很快就能进入睡梦中才对,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眼皮沉得都要擡不起来了,神智却分外清醒,不给他丝毫钻空子的馀地。
……睡不着。
谢念极小心,极轻微地翻了个身,确认身旁谢告禅清浅均匀的呼吸没变後,他便平躺在床上,视线落在头顶的横梁上,心中不知在想着什麽。
“怎麽了?”
谢告禅的声音自黑暗中冷不丁响起。
谢念被吓了一跳,他手指动了下,却恰好碰上谢告禅摆放在身侧的指尖。
他像是被什麽东西烫到了似的,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而後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大惊小怪,沉默良久後,他才缓缓开口。
“其实……还是有所长进的。”
这话没头没尾,谢告禅刚要再问,谢念便飞速又接了一句。
“……至少现在不会吵着让皇兄陪我玩过家家了。”
声音很小,片刻便消散在空气当中,谢告禅却听得一清二楚。
“嗯。”谢告禅同样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什麽情绪。
谢念从前热衷于玩这种游戏,明明每次的流程都差不多,却还是乐此不彼。
谢告禅也任由他去。
後面谢念还会翻出新的花样,比如让谢告禅扮演刚从战场回来的大将军,自己则扮演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妻子,会装模作样拿片叶子在谢告禅身上扫来扫去,口中念念叨叨,说这就算是除去晦气。
迎进门後,还会将自己做的护身符挂到谢告禅腰间,说只要带着这个,谢告禅必然每次都能平安归来。
针脚歪歪扭扭,还在布面上缝了两只相对而立的白鹤。
当然也不太好辨认得出来。
想到这里,谢念又急急补充道:“现在做的护身符也不长那样了。”
他专门恶习过一段时间,手指都被扎了好几个针眼,但还没等将新做好的护身符送出去,谢告禅便被一纸诏令送往边疆。
这次厢房内安静了很久。
难耐的沉默不断蔓延开来,黑暗之中,谢念看不见谢告禅的神情,他抿了抿唇,悄悄抓紧了被褥的一角。
许久过後,身侧仍然没有声音响起,谢念垂下眼,松开了手。
“是吗。”
随着平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谢告禅翻身的声响。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间被拉近,彼此相隔不足一寸,明明是在夜色里,谢念却能看清谢告禅的眼眸。
谢告禅定定注视谢念半晌後,握住谢念的手,手指一寸寸滑入指缝当中。
“……护身符我还留着。”
谢念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念念……”谢告禅声音很轻,“再给皇兄做一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