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今天的杜柏两手空空,想来刚刚他确实欲开口说什麽,只是他长久沉默,自己又沉浸在别的事情中,所以钱生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吃晚饭吗?要不要去登云坊。”
杜柏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他悲哀的想,哪怕我点头了,我好像什麽都做不到。这些金钱丶地位都不是我的,我也没有办法跳过父亲收集情报,因为我没有价值。
杜柏凝神擡头看向钱生:“没什麽,我记住了,有相关消息时,我会和你联系。但是今天我要先走了。”就这样,他匆匆赶到药铺,没成想又匆匆离开。钱生也没多说,两人便就此别过。
向钱生道别後,杜柏回到府上,他幽灵一样无声息出现在杜将军身边,倒是把後者吓一跳。
“又想跪祠堂了,走路一点声没有。”
杜雨秋看自家儿子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用迷茫的眼神望着自己,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发癔症,杜雨秋不想承认,但是他对于杜柏的童年确实包含愧疚。
“怎麽了?”杜雨秋放轻声音:“和你的竹马相处不愉快?”
“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
杜雨秋有银丝的眉毛挑起:“哦,就这个问题。”
“我还以为你会在遇到钱生的第一天就问我,结果憋到现在。”
“十年前因为癔症,有些事情我也记不清,只知道先帝逝去的当天晚上钱家就被当今圣上下了抄斩,这事当时就有同僚怀疑看起来过于草率,那个时候圣上刚刚即位就打开杀戒,确实威慑当年拥护大皇子的朝臣,却落下了残暴的名声,近几年手段越发仁慈才没人再提的。”杜雨秋也对于这段遥远的记忆生疏,但随着逐渐打开的话匣子,那个时候的钱永青逐渐熟悉:“钱永青,就是钱生的父亲,只有他医者仁心愿意看望,不然我可能等不到当今圣上的重用。”
说到动情处,杜柏清晰看见父亲的激动和落寞:“我忠于陛下,是陛下信任我,让我从人生泥潭里走出来,我从未怀疑过陛下的决定,唯有这件事不可置否。”
“所以我发现你和外城钱郎中走得近,一开始调查时,我发现你先动手掩盖,我费了时间,但还是查清底细。或许是有愧吧,我顺着你的行动帮钱生把身世与杜府联系起来,外人看可能以为钱郎中与杜府有关,这样的话或许他能安全一点。”
哪怕杜柏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结果只是坐井观天。他张嘴想说什麽,又说不出口,似乎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本来他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就这样了,结果和钱生重逢,杜柏擡头朝着杜雨秋,问到:“我想去边疆。”
杜大将军诧异,似乎没想到杜柏说出这种话,他本以为杜柏早就躺平了,对朝堂不过问,对他老子的前途不过问,貌似杜府倒台了也和他没关系的杜柏居然说出这种话真是稀奇。
“嗯,其实之前去醉东楼,喊你过去,有一部分缘故是杨丞相想推荐你北上,”杜雨秋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北部近期有不明牧民聚集,已成气候,甚至在城墙外驻扎。杨丞相觉得有猫腻,这才想推荐一个人过去,只是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刚好你不成器啊,”杜将军露出一幅傻人傻福,真让你赚到的表情:“刻意失踪一段时间也没人太在意,最多又嘲讽我约束後代不力,所以那天我才把你带上,结果你不关心,我也就作罢。”
他故意停顿,看杜柏眉头皱起,又哑巴吃黄连的纠结吃瘪样子,杜雨秋高兴得很,欣赏好一会,这才补充:“这事不算很急,符合条件的人选也不多,若你真的想去,我也可以再问问。”
“那拜托了。”杜柏别别扭扭,享受血脉相连带来的帮助,又觉得自己无耻,好一会憋出一句:“父亲,谢谢。”
杜雨秋双眉松开,复杂凝视着童年受到自己贬低,如今又接收自己好意的儿子,想开口说什麽却还是没说,可能是拉不下面子,也可能是无法面对後果,总之父子二人用沉默结束对话。
而在第二天,钱生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转机,之前杨府的海棠在中午时分来找他,想请他去一趟杨府。
钱生以为是杨夫人出现新的变故,正当他开口询问时,海棠像猜到他要问什麽,摇头说:“是杨丞相想请您来一趟。”
钱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机会,但他没有过多纠结,既然已经决定要走的路,便不会害怕路边的石头。他就像初次到杨府那样从自己的药铺往内城走去,甚至比第一次还步履匆忙。
他仍然走的侧门,却发现门外九尺处面朝地躺着一个人,他凑上去发现竟是杨府仆役,身段倒是眼熟,看上去像是被打了,皮肤上有红痕,衣服也破烂,像一个死人一样被扔到门口,地面也有暗红色液体渗出,钱生仔细一想,竟是当时偷听墙角时看见的那位。看血液痕迹,应该晾在地上半天了,钱生暗自琢磨,应该是那天他偷听完不久後,这个人就被捉住并施以惩戒。
难怪扔到这里杀鸡儆猴。
钱生打了冷战,杨丞相不知时候也把他当作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