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许珀耳玻瑞亚(九)
九
“你还活着啊!”第二天,格里克力看见尤比的头一句话便如此感叹,“那巫婆放你走了!”
“多亏上帝保佑,”尤比眨眨眼睛,带他绕到屋後,炫耀昨天的收获,“还叫亚科夫猎到了这麽多。”
格里克力发出一声比先前更高昂的惊呼声,跺起脚来。“…他可真厉害!”可怜的农民一瞧见灰熊与海狸庞大的尸体,就吓得自己绊着自己摔在地上,“他一个人就能猎熊…还能抓海狸!”
“我也帮了点忙!”尤比骄傲地昂起下巴。
亚科夫在温暖的火炉上躺着,昨夜繁重的工作叫他懒懒地起不来床。听见屋外格里克力的声音,他打了个深深的哈欠,扯着嗓子在屋里叫喊。“尤比,给他报酬!”亚科夫嘱咐道,“我们的火炉是他盖的!”
“我自己挑吗?”尤比在房子外面回应他,“什麽都行?”
“你看着办!”亚科夫闭着眼睛说。
二人的脚步声一会在狼尾草丛上,一会在雪地里,绕着房子踩来踩去。过了一会,亚科夫又听见格里克力的叫嚷声。“…这太贵重了,我也用不着!”农民笨拙地拒绝道,“我们哪知道怎麽用这东西!”
“您也能拿去城里卖了换钱。”尤比说,“要是没有香料铺,找个药房也行。”
亚科夫不大听得清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吵闹极了。他想了一会,忽然从榻上猛地直起身来,睁开眼睛,围了衣服爬下火炉出门——太迟了,他眼看着尤比从昨天他搭好的烟熏架上取下那对珍贵的海狸香,放进了格里克力手里。
“太感谢您…谢谢!”格里克力欣喜若狂地捧着那东西打量,“我回家去…我怕丢了!”
他撒丫子便跑,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纷乱脚印。亚科夫只得走到尤比身边,狠狠拍打他的毛皮帽子,害他吃痛地捂住了头。
“还能再猎嘛!”尤比辩驳道,“他的火炉修得多好啊!”
“我们也需要钱。”亚科夫唉声叹气,“下不为例。”
这一整天,他们将时间全耗在昨日的猎物上。亚科夫将两具尸体拖到河边,用刀子剥它们的皮,弄得双手血淋淋的——他本担心尤比瞧了这场景觉得不忍,却发现吸血鬼只知道盯着血腥的生肉咽口水。亚科夫刮干净毛皮内侧的脂肪,用脑子和油脂混合了涂上去熟化。熊和海狸都在颈上受了伤,皮不够完整,卖不上太高价钱。不过新做的烟熏架却挂满了肉,根本摆不下了。
“熊掌和熊胆能进城卖了换钱,”亚科夫说,“毛皮留着穿吧。”
第二天,亚科夫将房屋後几棵碍眼的树砍了,清出一片新的空地。他和尤比协力,在那搭起一座低矮的三角木屋,铺上桦树皮和苔藓,专用作烟熏屋。这下,就算亚科夫每星期都能猎一头熊回来,肉也熏得下了。他们将割下的肉挨块用雪搓了,和鞣过的毛皮一起吊在绳子上,然後在底下点起烧了一半的木炭。
“明天非进城不可。”亚科夫叮嘱道,“下大雪前,我们必须把该买的都买了。”
第三天,二人凌晨就起了床。他们先去拜访格里克力,借了辆独轮手推车,然後向城里赶路。像个最普通的猎户那般,他们去了市场,与药师和商人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将自己的东西全换成了红松鼠皮——尤比头一次知道,竟有地方不用金银,而将松鼠皮当作货币使用。他们抱着这些松鼠皮,先去买了盐丶黑麦面粉丶一大袋萝卜和一大袋洋葱。然後,亚科夫推着车去铁匠铺,苦恼又纠结地选了把硬木弓,数着个数买了几只铁箭头。推车最後的缝隙被生活器具塞满後,他们手中的松鼠皮已花的一张也不剩了。
“…拼命猎的熊,就能卖这麽点钱。”回家的路上,尤比边拖车边後悔地嘟囔,“要是我没把海狸香随便送人…你就能买把贴牛角的好弓了。”
“还能再猎。”亚科夫在车後紧握把手,费力地不叫里面满载的东西翻倒,“更好的弓也能再买。”
二人蹒跚地回到家时,天又黑了,河水也冻上了。尤比还没走到门口,就累得坐在草丛里。他擡起疼了半天的手,才发现自己细嫩的手掌竟一天就被磨得满是水泡,还生起冻疮——可吸血鬼也不愿立刻摘下戒指,叫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轻飘飘地消失。
“你去生火,在家休息吧。”亚科夫将货物挨个搬进地窖里,汗水的蒸汽像烟一般在他头顶不停地冒,“我自己去把车还给格里克力。”
“…我跟你去。”尤比非撑着身子爬起来,“我陪着你。”
他们带着独轮车又赶了一段路,敲开格里克力家的木门——现在,他家也有了干净的新火炉,没再滚滚冒着黑烟。“唉呀,贵客!”他的妻子达莉娅又热情地端来热水盆,还揣了个木盒向亚科夫手里塞,“我们弄到些好蜂蜜…您拿着走吧!”
“…这太贵重了!”尤比有点慌张,“您留给自己和孩子吧!”
“谢谢。”可亚科夫立刻接过那盒子,“我就喜欢吃这个。”
尤比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亚科夫的话是真是假。二人留在那泡了脚,身子暖和着出了门。等再到家,亚科夫割肉切菜,又取了雪融水,将盐与蜂蜜各挖了一块,全塞进锅里推进滚烫的炉膛深处——不一会,就有浓郁又清甜的香味就从里面飘出来,害尤比伸着头向里瞧。
“你要尝尝吗?”最後,亚科夫在汤里洒了黑麦面粉,叫它一下子粘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