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比开心极了,兴奋极了。他思考了一会,像个等着拆开礼物盒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仿佛焦急已化作一阵焦糊的气味,直直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简直喘不过气——那是什麽气味?尤比发现,有什麽辛辣的东西挤进他和亚科夫的呼吸中间,呛他的眼睛和喉咙,害他流出眼泪,还止不住地咳嗽。
亚科夫二话不说就放开他,跳下去看火炉。正有滚滚的浓烟从里面涌出来,沿着墙直直喷到顶上——现在,尤比知道这黑黢黢的天花板是怎麽搞的了。
“这柴太湿了。”亚科夫说,“开门散烟吧。”
寒风立刻卷着雪花,从开啓的门板後袭入。“太冷了!”尤比失望地大叫,“一开门,热气都散光了!”
“改炉竈要好几天。”亚科夫抱着手臂思忖,“这几天我们没法住在这。”
尤比狐疑又沮丧地盯着他的脸——亚科夫见年轻人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直到尤比将毛皮帽子丢在他脸上。
“去拜访邻居吧。”亚科夫说,“求人家通融几天。”
二人跺着脚取暖,小跑着冲出门去,沿小道向北行。两双眉毛眼睛被水汽凝得结霜,连着口鼻周围的领口一同全冻上了。这也算是村落吗?尤比想,他觉得村落怎麽也该是几幢房屋建在一起,出门见得到鸡犬猪羊才对。他们数着步数,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上走了好一会,才在夜色中瞧见墓地的边缘,和旁边那座冒着烟的小房子。
那算栋房子吗?尤比皱起眉头。那更像个棚屋,也像个地xue。它矮极了,建在一片白桦林中间,屋顶铺着苔藓,门槛埋在土地里,都长满了野草。
“这房子怎麽和别的都不一样?”尤比问,“真住着巫婆吗?”
“这住的是个楚德人。”亚科夫回答道。
“我早想问,楚德人是什麽人?”尤比回头瞧他,“他们长什麽样?”
“长相倒没什麽太特殊的。”亚科夫想了一会,“不过他们和斯拉夫人说不一样的语言。”
“那我们的话,人家听得懂吗?”尤比在袖子里焦急地搓着手,“怎麽叫人家帮忙?”
“不试试怎麽知道?”亚科夫推着他到那扇木门前。
“你怎麽不去?”
“我不擅长求人帮忙。你总不能觉得,我能把所有的事全做了。”
尤比不得不认同这话。他难堪地停在门槛边,踌躇了好一会。伸手敲门前,他看见门上挂着一串小动物的骨头与不认识的药草,不由得心生忐忑:万一这真是个巫婆,会巫术呢?
“…有人在吗?”
吸血鬼用生疏的斯拉夫语喊话,袖子卷在手上,叩响门板——门竟立刻开了。一阵柔软的暖流卷在他脸上。
一个矮小干瘪的老太婆从门後探出自己硕大的鼻子,不知已偷听了多久。一双锐利的眼睛来回转动,细细端详他们两个在风雪中冻得发颤的模样。尤比被这阴森的眼神惹得发怔,说话结巴起来。
“我…我们是您的邻居。”他斟酌言语,“我们…我们的火炉坏了,想在您这借宿。”
她听得懂吗?会不会怕我满口谎言,怕亚科夫人高马大?尤比立在那,担忧着许多问题。我们是不是不甚礼貌,该不该提些礼物来,有没有冒犯她?
“进来。”幸好,房屋的主人将细细的门缝向他们敞开,“快点!别叫热气都散了。”
“谢…谢谢。”
尤比在门口拍扫了帽子和大衣上的雪片,才被亚科夫推着进门去——这门太矮,连他也要低头才钻得进。他的脚步踏空了,才发现夯平的地面比外面下沉许多,让里面的空间大了不少:这是个原始的屋子,地上垒着篝火,上面架着锅子煮汤,旁边铺着木板作床;可篝火的烟刚好就能从屋顶的缝出去,四周不知为何干净又温馨,被褥光洁如新,厨具一尘不染,一切井井有条。尤比惊讶地发现,房间的一侧养满了鸡与鹅,还有两只大得惊人的粗毛犬热情地撞在他脚边嗅来嗅去,尾巴和脖子上的铃铛都摇个不停,还老想把爪子搭在他身上。
“感谢您。”尤比欢喜地坐下来,挨个抚摸它们的头和下巴,“您像圣人一般慷慨!”
老人听见这话就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不许在我的房子里祈祷。”她刻薄地下了警示,“否则,我就把你们变成动物,下锅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