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姚亦谦接下来要说的话,应是他千百次反复不自信又鼓起勇气,才决定要说出口的。
“说来惭愧,”姚亦谦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声音逐渐变低,“姚某,有隐疾。”
“无法。。。无法传宗接代。”
这四个字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含蓄的话了。
他一个大男人,要在女子面前承认这种事,于礼不合,于理也不合。
沈攸倏地瞪圆了眼,然而仅是片刻,她飞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可心中早已是万马奔腾而过。
隐疾?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请沈大姑娘见谅,这种事直接说与你听,着实有些荒唐,但家里实在逼得紧,我才出此下策。”
沈攸陡然听到这些,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她目光下意识移开,没再看着姚亦谦。
屋子里陷入沉静。
片刻後,她小心谨慎问出口,“姚三公子。。。可曾寻医?”
万事开头难,姚亦谦开了这个口,现下心里头轻松不少。
他复又在椅榻上坐下,垂眸饮了茶,道,“自是看过的。”
“但,大夫说药石罔医。”
“百草堂的蔺大夫。。。”
“药石罔医这四个字,”姚亦谦擡眸看着她,“便是蔺大夫说的。”
明亮的烛火之下,男子面容清隽,看向她的目光不卑不亢。
沈攸心头倏地涌起敬佩之意。
此等事情对于男子而言,是关乎脸面和家族的大事,可姚亦谦却没有遮掩瞒骗地告知于她,当真是心胸豁达之人。
沈攸抿了抿唇,郑重朝他颔首,“姚公子放心,此事我必当守口如瓶。”
她的眼神格外坚定,还很认真。
姚亦谦忍不住轻笑出声,“姚某相信沈大姑娘。”
沈攸忍不住问道,“那姚大人和姚夫人。。。可知晓你的病?”
他既然拒绝与她结亲,那以後应也还是这种想法,但在姚家,姚大人和姚夫人怎可能同意他一直不婚娶?
说到这儿,姚亦谦唇边温和的笑意渐渐泛苦,带着几丝自嘲。
“沈大姑娘莫将我想得太好,原本我也是存有私心的。”
这麽多年,姚亦谦有隐疾的事一直瞒着父母,寻医问药也从没让他们知晓,因此姚氏夫妇做主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近几年来也十分热衷于为他张罗婚事。
姚亦谦请蔺谷诊过脉,但在蔺谷说药石罔医之後,他仍旧保有一丝侥幸的心思。
所以父母为他纳妾丶为他张罗婚事,他并未拒绝。
这也是他当时会出现在勇安伯府同沈攸相看的原因。
但。。。
“说来有愧,姚某明知自己的病,却依旧纳妾甚至准备娶妻,”他自嘲笑着,“如今想来,无疑是在耽误年岁正好的姑娘们。”
但那日在勇安伯府发生的事,他亲眼看到沈攸在面对诋毁和污言之时依旧不卑不亢,从始至终坚定自身,未曾因为旁人的言语而动摇过自己的本心。
着实难得。
让他难以控制地联想到己身。
枉他饱读诗书,却不及姑娘思想豁达。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同沈攸说清楚。
“那姚公子往後有何打算?”
“打算?”姚亦谦轻笑一声,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临安灯火,眸色空旷而悠然,低声道,“出家吧。”
“为我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