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後,裁缝替她量衣。
三藏正与陈老说话:“老施主,此地时令甚不同我东土,早早就下了这等大雪。”
陈老笑应:“是不同,我这里往年八月,便有霜雪了。老爷安心留玩,待天晴雪化,再走也不迟。”
三藏面上忧虑不减,叹气:“也不知何时天晴,何时化雪。”
“就是天晴化雪了也不好走哩。”宝娥道,“须得打杀了那灵感大王,才好走。”
陈老闻言,不胜感激,又看她模样灵巧标致,便道:“这一路西来,有说不完的苦辛,女菩萨真吃得苦。说个不敬的话,我儿女上艰难,五十出头才得了个儿子。若再年轻些,得个女儿,也似你这般大了。”
宝娥却笑:“老公公,莫看我这模样,按年岁算,你得称我声祖奶奶。”
陈老大惊:“女菩萨年岁几何?”
“一千多岁,每日吃睡,也记不清确数了。”
“啊呀,了不得,了不得!”陈老失惊道,“真似个神仙。”
这呆子道:“也曾做过人,也曾做过神仙,也曾往草窝里滚。常说‘衆生非衆生’,老公公,我与你,与那山川鸟兽没甚分别呵。”
那陈老似懂非懂,拱手道:“受教了。”
有家仆来请吃早斋,师徒一衆就去吃饭。
等大雪住了,陈老见三藏始终闷闷不乐,便安排家仆打扫花园,请他去雪洞里拉闲散闷。
新衣服尚未裁好,这陈老着人去买了几套现成的,说是将就穿着。
宝娥本就没个坐性,又穿一身新衣,欢喜不尽,哪里肯游赏雪景,独身一人四下闲逛。
如今正值三秋,已见腊月风光,满院花树都被沉甸甸的雪压着,难窥原貌。
她心道难得穿身新衣,只扎几条辫子也忒素净,便兴冲冲拨开雪堆,摘一朵略略儿发蔫的秋海棠,就要往耳上压。
好宝娥,独自耍玩,兴不可遏。
她正值兴头,忽觉有人看她。
这呆子急转身,对上双阴森森的眼瞳,正是那叫沧朔的妖精。
两目相接,那怪忽从怀中取出块石头,递与她。
宝娥怒喝道:“你这泼厮,怪道跑了,原是想寻个躲处,暗暗地打我哩!十分无状,看钯!”
她举起钯,抖擞精神,望他头顶打去。
那妖似有不解,但还是抽出刀来,横刀架挡。
两人离近,宝娥总觉他一双眼睛忒熟悉。
她盯他片刻,忽认出那块石头,失惊道:“哥啊,是你麽!怪道眼熟,虽不晓得名姓,却是见过嘞。”
原来那晚她在通天河畔为试河水深浅,曾用石头砸水,那石头正是他手里那块。
见她不打了,那沧朔收刀,再次伸出手。
“还是个讨债鬼。”宝娥以为他是向她讨说法,却道,“哥哥,我是个老实的,也不曾欺负过谁。那夜里天黑,看不见,才用这石头砸了你,并非本意,你莫怪。我看你三番五次拿这石头找我,想来也是个有气性的,真是个好汉呵。不消讲了,你也砸我一回,我不躲不避,任凭你处置。”
她说着,便捏了团雪球,塞与他。
那怪始终耐心听她说话,却也不知听懂与否,脸上表情不曾变过。
直到看见她递来个雪球,他方才眉峰微拧,看那雪球,又看她。
宝娥又往前一递:“你打罢,我也不跑。”
那沧朔神色微妙。
许久,他似是叹了口气,即从身上掰下一块银鳞。
鳞上带血,看得宝娥呆呆怔怔:“哥呵,说你是个好汉,你也不必这般‘人前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