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断木残垣散着刺鼻的烟味,湿漉漉的灰烬在地面积成泥泞。医营角落那间被焚毁的营房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惊险。
苏澈手臂上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他心中的惊悸和冰冷怒火却难以平息。他拒绝了旁人让他回去休息的建议,固执地站在废墟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
秦风指挥着兵士清理现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王爷亲自交代的任务被破坏,还险些折了刚提拔的医师,这无异于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他看向苏澈的眼神带着一丝愧疚,更多的是凛冽的杀意。
“可看出什么了?”秦风走到苏澈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苏澈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起火点的位置——那堆干燥的草料早已化为白灰,但其下方一块略微翘起、未被完全烧透的地砖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砖块的缝隙里,似乎嵌着一点不同于灰烬的深色物质。
他不动声色地挪步过去,假装被烟呛到咳嗽,俯身之际,指尖极快地将那点东西抠出,藏入袖中。
“起火突然,蔓延极快。”苏澈直起身,语气平静却肯定,“像是沾了火油之类的东西。那堆草料,平日里并不放在那个位置。”
秦风眼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属下不敢妄断。”苏澈垂下眼,“但绝非意外。”
秦风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多问,转身对亲兵厉声道:“查!昨夜至今晨,有谁靠近过这里?所有当值、经过之人,逐一盘问!谁敢隐瞒,军法处置!”
肃杀的气氛顿时笼罩了医营。人人自危,窃窃私语。
苏澈知道,明面上的调查未必能查出真凶,对方既然敢动手,必然做好了善后。真正的线索,或许在他袖中那点微末之物上。
他借口换药,回到了自己的小帐。屏退旁人后,他小心地取出那点从灰烬中抠出的东西。
那是一小截未曾完全烧尽的、细韧的深色油绳,散着极淡的、特殊的油脂气味,并非军中常用的火油。更像是……灯油?还是某种特殊的助燃物?
他将这截油绳小心收好。这可能是唯一的物证。
接下来的两天,医营气氛压抑。秦风的雷厉风行抓了几个疑似玩忽职守的守卫和杂役,但最终都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之。刘洪更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起火时,他正被派往远处河边清洗马具,有多人作证。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但苏澈并未放弃。
他不再执着于龙脑香提炼——那显然已成了靶子。他重新将精力投入到日常医务和试验田中,仿佛已从火灾的惊吓中恢复,接受了“意外”的说法。
暗地里,他却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调查。
他先留意那截油绳。他借口配置伤药,查阅了大量关于油脂、燃料的记载,甚至偷偷比对了不少地方。最终,在一个记载域外风物的杂书孤本中,他看到了一种名为“石漆”的猛火油描述,其性状与那截油绳的气味颇为相似。而这种“石漆”,据记载多产于西北苦寒之地,价格不菲,并非北疆军中常备。
来源特殊!这缩小了范围。
接着,他开始暗中观察刘洪以及那些曾与他有过节的医徒、杂役。他现,刘洪虽然表面老实,但眼神中的怨毒丝毫未减,而且,他似乎与王府负责采买的一个小管事走得颇近。而那个小管事,据传有些贪财,且与城外某些来路不明的商队有接触。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外部。
但苏澈觉得没那么简单。一场针对他的纵火,仅仅是为了报复?动用罕见的“石漆”,打通采买环节,绕过多重岗哨……这绝非一个失势的刘洪能独自办到的。背后一定还有黑手。
是那些被他改革触动了利益的人?还是……更深处,与京城那场未遂叛乱有关的残余势力?他们杀他,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阻止王爷可能获得的“新药”?
越想,越觉得寒意森森。
这天夜里,他正在灯下翻阅医案,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苏澈瞬间警觉,吹熄油灯,握紧袖中银簪,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
“谁?”他压低声音问道。
窗外沉默片刻,一个更低的、刻意改变过的沙哑声音传来:“想知道谁想烧死你吗?明日午时,城西土地庙后巷。独身前来。过时不候。”
说完,不等苏澈回应,脚步声便迅远去。
苏澈心中剧震!有人要给他送消息?是陷阱?还是真的知情者?
他迅权衡。去,风险极大,可能是诱杀之局。不去,可能错过至关重要的线索。
思考良久,他眼神逐渐坚定。必须去!但绝不能毫无准备。
他立刻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找到了秦风安排在他附近、名为保护实则也有监视之意的两名亲兵之一——那位看起来相对沉稳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