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
“我还没说是谁呢?”
南叙低笑一声,放下了笔,“那年,侯爷奔赴战场前,曾问于我。心悦小锦吗?我说喜欢。然後他又问我,有多喜欢?是想娶她,还是非她不娶?我只说想娶她。”
“我记得,那时侯爷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但我依旧坚持。我说——但至少目前,非她不娶。”
许是年少时,如今想来,都觉得稚嫩好笑。
“那时,只看得到眼前这个人,哪里想得了什麽是一辈子。後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当时的我不够坚定,所以老天才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越丹的眸色轻动。
她静静地望着南叙,听着他说过往的事。
好似她也在其中,能看到她想见的人。
“後来这些年,母亲总是问我,你不就只认识她不到四个月麽?至于麽?”
至于麽?
南叙颓然跌坐回椅子,擡头望着房梁繁复的八角宫灯,“我刚刚一晃神,是啊。明明我们只拥有不到四个月的日夜,却偏生困了我四十载春秋。非要我细细回想,她其实,好像也没有多好,甚至哪儿都不怎麽好。可,红尘万丈,人海茫茫,又偏偏,哪一个,都不是她……”
窗棂被打开了半扇。
越丹倚在窗口,望着窗外,有一棵柿子树。
红彤彤的挂满了枝头。
“是啊,哪一个,都不是她。这个世上,没有慕书安了。高墙坠落时,我没能接住她……”
他们各自为心里的那个人,走在潮湿的日夜许多年。
南叙深深地叹息一声,擡手,掌心默默地抚过桌案上的宣纸。
但是越丹却突然开口:“南叙,我也跟你说一个秘密吧。”
南叙调整好自己,起身重新研起墨来,“嗯。”
“我杀过一个人。”
这句话给南叙都听笑了。
“越大人,越将军,越大御前侍卫。你岂止只杀过一个人。”
越丹依旧望着窗外的红柿子,上面积着薄薄的碎雪,“但是,那一次,我没有拔剑,就只问了两个问题。”
南叙心头莫名有些不安,研墨的动作顿住,擡头望向越丹。
“承继元年,春雪融化,我请凌寒归上了碧落楼。放眼一望,碧落楼前那片海棠花怒放,像极了齐容那幅看了十五年的画。我说——”
“这盛开的海棠,和那画卷之上的火舌。像不像?”
凌寒归回答:“像。”
越丹感慨:“真没想到啊,那幅画的死期,会变成如今的勃勃生机。”
凌寒归接话:“挺好。”
“是啊。挺好。陛下终于得偿所愿了。出了勤政殿,我从皇宫一路走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就连这楼下的海棠花,也比往年开得早。”
于是凌寒归又低头看了好一会儿那开得锦绣的海棠。
越丹记得,那个时候,凌寒归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问他,你说,那麽多人都得偿所愿了,那慕书安呢?她得到了什麽?”
越丹望着窗外的风雪,想起了那日碧落楼上的春风。
“然後他回头望着我,我就又问他——‘你不是在安国寺问那个老和尚,天给了慕岁宁长命百岁吗。我和覃河来替你之前,岁宁曾说,她和老天做了一个交易,换你活着回来。但是这一次不同,你要活下来,就要骗过天,骗过她自己。然後,本来梦见会死的你,活着回来了。最後她死了。你说,她的寿命去了哪儿呢?’”
话落,南叙手中的墨不稳,从指腹滑下,滚在一旁,宣纸上刺目的墨色,拍案站起,“越雪缨你!!”
南叙气得直哆嗦,可是越丹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不喜欢山茶,也不喜欢我送的茉莉花,我就送她一个,她喜欢的凌寒归吧。”
似乎察觉到南叙被气得不轻,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叙。
“你看,原来杀人其实好容易的。”
“不用出剑,也不用见血,只需张口闭口间,就能杀死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