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洁白世界(三)“你不是什麽都做不了……
文州郊外,荒芜之处一片寂静,只有凉风偶尔吹落树上枯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听得人後背不禁一阵发凉。
此处临近荒漠,常年干燥环境恶劣,因此渺无人烟植被稀少,只有零星几点稀稀拉拉的枯草,捱不过冬天,早已因寒冷缺水而死去,树木更是矮得可怜,看上一眼便知道营养不良生不出大树。
只是再往里走一些,在一片荒芜之中竟然生出了一棵略显高大的树木,即使是在冬天枝干裸露也昂首笔直地挺着,与周围矮小的树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树根处极其粗壮,倒像是有人悉心照料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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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二审还有不到一周。
在林堂春後知後觉的“逼问”下,周洄将看似突如其来的上诉事件从头到尾仔细跟他说了一遍,从聚集当年爆炸案受害者家属们,再到进行动员丶搜集基本证据,一步步连环相扣,缺了哪一个环节都不可能如此水到渠成的完成。
在提到受害者家属的时候,林堂春的手指瑟缩了下,“我还没有见过他们。”
周洄顿了顿,爆炸案的受害者与林芜和向满薇同为研究院的研究人员,都是同事关系,不出所料的话林堂春小时候应该经常与他们见过才对,只是记忆太过久远,再加上催眠手术有些副作用,不能完全地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情,因此如今提起他们林堂春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经常向我提起你。”
林堂春有些诧异地擡起眼看他。
“等到二审的时候,你会见到他们的。”
林堂春舌尖发苦,“所有进展都在你的计划之内麽?从一审败诉,再到你被监禁,这一切你早就盘算好了是不是?唐部长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从很早就开始……就开始布置这一切,就算将自己也牺牲进去都无所谓。”
“从头到尾,你都没想着要告诉和麻烦任何人,不论是郑天忆丶荣清还是我,就连最後去求助地案处也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周洄听得心口发闷,刚想开口,被林堂春堵了回去:“你不用回答我。我那天生气也不是因为你。”
周洄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林堂春没有回应他的眼神,自顾自说:“我只是在埋怨我自己。”
这些情绪和情感他从来没有和周洄说过,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得不开口。
“我什麽都不知道……”他鼻尖涌起一阵酸涩,“也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能像周洄那样总一开始就背负未知的命运,不能像其他受害者家属一样跟仇恨和悲痛的情绪过一辈子,那个坐在警车上看破败不堪的现场离他渐渐远去的小孩子被埋葬在最深处的地底,他再也记不清楚当时的一一细节,也无法真正与那些失去至亲的家属们共情。
这是周洄赋予他的保护,代替了那些令人憎厌的仇恨,让他毫无顾虑地快乐长大,可是他从不知道有人在暗处一直在苦苦挣扎,也不知道那个人竟然就是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周洄。
周洄猝不及防地得知了林堂春这麽多的心事,一时有些无措,他自诩将林堂春保护得很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保护也会适得其反犹如一支利箭同时扎在两个人的心上。
等到快要拨云见雾柳暗花明的日子,差一步,也是深不见底未知恐惧的结局。
林堂春终于可以将一切无所顾忌地说出来,在黎明或是黑暗的前夕。
“不是的。”周洄的喉结上下滚动,难得声音沙哑地安慰,“你不是什麽都做不了。没有你,我一件事都做不到。”
林堂春一开始作为老师的孩子闯入他的世界,原本毫无关系的命运网就此彼此串联。爆炸案後,在周洄万念俱灰之际,他一边要为老师师母处理後事,一边要去警局做笔录,前程未卜,他不知道凭借自己的低贱的生命能不能为他们讨回正义的公道,他不清楚活着的意义,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人影唤回了他的所有生机。当时的小林堂春已经被叔叔一家收养,周洄却怎麽都不能放心,在得知林堂春自从住进去後就再也没有出来上过学,直接只身闯入林覃的家,将饱受折磨的林堂春带了出来。
从此,他有了责任,也有了牵肠挂肚的人,从死亡边缘挣扎了回来,此後,哪怕是酒局应酬喝到胃出血独自去医院,还是耗费精力与向名烽多年转圜,这些痛苦的往事,周洄没有和林堂春说过半个字。
同样地,哪怕是现在他也不会就此说出来。
“况且,”他笑了笑,想让气氛不要变得过于哀伤,“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是当下最重要丶最关键的事情。”
林堂春的情绪果然缓和了些,主动问道:“是什麽?”
“你还记得孔连昌这个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