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连空气都凝滞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却像一座华丽的陵墓,寂静得只能听到林婉儿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以及某些妃嫔因过度惊惧而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那个玄色身影,以及跪伏在地、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沈清弦身上。
萧彻没有动,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哭得凄惨的林婉儿。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牢牢锁定了下方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沈清弦能感觉到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审视猎物般的专注,几乎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她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意,但比这更冷的,是来自头顶的帝王威压。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内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系统,积分能现在兑换个保命道具吗?】她在心中疾呼。
【宿主积分:oo。商城最低级护身符(抵挡一次物理攻击)需oo积分。宿主余额不足,请继续努力作死,积攒积分。】系统的回应冰冷而机械。
沈清弦心底一沉。果然,没有捷径可走。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时,萧彻终于动了。他并未暴怒,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只是微微倾身,手肘撑在龙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下巴。然后,他勾起唇角,逸出一抹极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爱妃,”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却带着一种冰棱划过硬物的质感,“何故?”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疾言厉色,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仿佛在问,你今日演这一出,目的何在?是谁指使?还是……你真的疯了?
沈清弦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强迫自己抬起脸,泪眼朦胧地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闪躲或犹豫,都可能万劫不复。
“陛下……”她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与虚弱,仿佛真的受了极大的冲击,“臣妾……臣妾不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涣散和迷茫,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原主那柔弱无助、我见犹怜的神态,但又微妙地掺杂了一丝不属于原主的、仿佛受到巨大惊吓后的恍惚。
“方才……方才臣妾正欣赏歌舞,忽觉一阵阴风袭来,头晕目眩……眼前、眼前似乎有黑影闪过……”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气音,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耗费极大的力气,“然后……然后便觉得浑身不受控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与悲愤……看到林妃妹妹……就、就仿佛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一边说,一边细微地颤抖着,双手紧紧绞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番说辞,半真半假。真的是她此刻的恐惧,假的是那所谓的“邪祟”。她要做的,就是将“性情大变”和“悍然出手”这两件最不合常理的事,归因于这玄之又玄的“外力”。
“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生了什么……”她猛地低下头,泪水终于恰到好处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团深色,“待臣妾清醒过来,才现……才现竟然对林妃妹妹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妾罪该万死!惊扰圣驾,冒犯宫妃,请陛下……请陛下赐死!”
她以头触地,出沉闷的声响,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这是以退为进。主动求死,反而可能争取到一线生机。她在赌,赌萧彻对这张脸,对“沈清弦”这个身份,还存有一丝探究之心,或者说,对“邪祟”之说,产生一丝兴趣。
果然,她这番声情并茂、漏洞百出却又逻辑自洽(在鬼神之说的框架下)的表演,让萧彻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玩味的探究。
“邪祟?”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质疑,却又并非全然否定。在这深宫之中,怪力乱神之说向来颇有市场。
“是……是的……”沈清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泪眼,急切地、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地解释道:“臣妾自幼体弱,母亲曾说……曾说臣妾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入宫前,在府中也曾有过一两次类似的恍惚之症,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严重,竟完全失去了神智……”
她开始为自己未来的“作死”行为铺设后路。偶尔的“恍惚之症”,多么完美的借口!
林婉儿在一旁听得又惊又怒,她捂着脸,尖声反驳:“陛下!您切勿听她胡言乱语!什么邪祟侵体,分明是她蓄意报复,故意殴打臣妾!她这是装神弄鬼,欺君罔上!”
萧彻的目光淡淡扫过林婉儿,那眼神并无多少温度,让林婉儿的哭诉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林妃,”萧彻的声音依旧平稳,“你说沈妃诬陷你撒青苔害她,可有此事?”
林婉儿脸色一白,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哭道:“没有!绝对没有!陛下明鉴!是沈清弦她信口雌黄,污蔑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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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凄楚:“臣妾……臣妾方才心神被控,胡言乱语,冲撞了林妃妹妹,请妹妹恕罪……那青苔之事,许是……许是宫人打理不善,是臣妾错怪妹妹了……”她主动将“指控”收回,姿态放得极低,更显得她“邪祟侵体”后的言行不受控制,与此刻的“清醒”和“悔恨”形成鲜明对比。
这番以退为进,反而让林婉儿那一口咬定的“蓄意报复”显得站不住脚。若真是蓄意,何必先指控又收回?逻辑不通。
萧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沈清弦那张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脸,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狡黠、脆弱与一种奇异生命力的鲜活表情。记忆里的“她”,永远是温婉的、得体的、如同精致瓷器般易碎而完美,绝不会如此失态,也绝不会拥有如此……生动的眼神。
这强烈的反差,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有趣。
比直接掐死一只不听话的宠物,有趣得多。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另一种吸引他注意力的拙劣把戏,还是真的……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