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非常害怕自己还会走上上一世的老路,这是她用尽这一生的力气想要去避免的事情。
所以并不是有多喜欢徐菁菁,虽然叶霜也同情徐菁菁这样的大家嫡女,居然沦落到要与人做妾,怎么都是令人唏嘘的。但这件事折射出来的背后的东西,是那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对人生命的掌控能力,让叶霜感觉到了恐惧。
春节到了,这是叶霜两辈子在徐家过的最没有生机的一个春节。
因为徐菁菁的亲事,整个二房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压抑的气氛之中。毕竟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人李世澈不愿意因为徐家人的一个无心之错就给自己添一个妻子。说你徐家无辜,那人李世澈也没罪啊!要人必须要娶徐菁菁为妻,徐之行自问还没那本事。
好在李世澈的官大,是朝廷里的三品大员,尹立娟被人问起女儿的情况时,还能把女婿的官职给拿出来显摆显摆。只要对方不了解实情,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尹立娟便也不告诉对方自家女儿是给人当妾的了,依旧还是能引来艳羡、赞美声一片的。
而另一个让徐家没有生机的原因则是在大房,徐修齐的亲事也要在正月后举行。因为是紧连着一个大节又要办婚礼,兰氏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管过年的事,府里采买,置办年货的事二房的尹氏又没心情管,那么这担子就只能压到三房来。
其实三房也没有多幸运,因为王家的事,叶济康从刚开始的义愤填膺,为王家抱不平,发展到现在的只觉得晦气,生怕牵连到自己,有多远就想躲多远的地步。所以徐三娘几乎是强迫自己担起了这个照顾全府过节的责任,为了过个年,每天都身心俱疲,干得唉声叹气。
三十那天晚上,叶惟昭回来了,除了徐菁菁不在,叶惟昭也跟徐府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玩打叶子牌。
叶惟昭坐在叶霜的身边给她打上家,时不时就给叶霜喂两张牌。因为叶霜接连赢了好几把大的,徐修远怀疑叶惟昭是不是在给叶霜放水。叶惟昭矢口否认,说他的牌本就该这样出,不存在放水不放水的问题。
一旁的徐修齐一整晚都没有说过话,看着叶霜和叶惟昭坐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突然就把手里的牌丢一边。
“不打了。”徐修齐说,“没意思。”
今天是过年,徐修齐这样很影响过节的气氛,徐修远劝徐修齐再打几盘,徐修齐却丝毫不买他的帐,徐修远再多说两句,他竟赌气般起身就离开了……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叶惟昭问徐修远,“齐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徐修远笑着摆摆手说,“不管他的,我们都习惯了。你齐哥他正月过后要迎亲,因为这事天天给府上的人脸色看呢!”
叶惟昭不解,说不喜欢就不娶呗,干嘛要自己为难自己,搞得连过年都在不开心。
徐修远说不娶不行啊!是他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人姑娘的身体。不娶,就要等着坐大牢。
“人家在屋里洗澡,稀里哗啦的水响他也听不见,喝醉了要进去睡觉,结果进去就看了个正着,回来还告诉我们说他今天看见了个光猪,还是个没奶的假母猪……”徐修远拉着叶惟昭说得带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就看见一旁的叶霜,这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一个表妹坐着的。
徐修远有些尴尬,一时间语塞,恹恹地闭了嘴。
“……”叶霜无语,心说人章沁是同知家的大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却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两兄弟如此编排。
“修远表哥,你们好恶俗……”叶霜看着徐修远,一脸嫌恶地说。
徐修远苦笑,说霜表妹不能这样说你表哥,这些话都是你齐表哥说的,跟他徐修远没关系。
叶霜不以为然,坚持认为徐修远这样故意传播这些针对大表嫂的恶意言论本身,就是不正当的。
这话叶惟昭不爱听了,他打断了叶霜的话说:“行了二姑娘,这就开始大表嫂了,你就不要再发表你那些可笑言论了。女子势弱,女子站女子一方考虑问题可以理解,但男人娶妻莫非就不需要考虑男人的感受吗?
谁也不是个畜生,真当只要是个女的,男人就能下口啊?或许有些人要求不高,也无甚禁忌,但若是男子本就有心仪的人,又或是有个标准的,这样的举动真的没有把男人当人看。”
叶霜语迟,被叶惟昭这一番言论给堵住了嘴。
这样的话徐修远爱听,坐在一边频频点头。
“齐哥是没有早来问我,现在已经要洞房了也没了后悔的余地。要是我遇上谁这般编排我,莫说是什么打那南甸来的宣抚司同知,就是亲娘老子来安排,我照样翻脸不认人!”叶惟昭说。
“……”叶霜没有说话,她想起从前自己使计,想把徐菁菁给安排到叶惟昭的身边去。
徐修远赞叹叶惟昭有魄力,但同时也指出来,想翻脸也需要有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叶惟昭听言点点头,说修远兄说得对,其实这一步才是最关键的,大话谁都会说,但是要做,就非得要剐一层皮不可。
“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要是做到了真正的强大,那么可以掣肘他的会愈来愈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想要自由,你就只能抛弃一些东西了,只要你有勇气抛弃,那些想要禁锢你的东西,它就追不上你。”叶惟昭说。
……
叶霜觉得叶惟昭说得很对,如若你做不到放弃,那么请让你自己变得强大,让那些想要禁锢你的东西追不上你,又或是让他们畏惧你,慑于你的淫威而不敢来禁锢你。
其实这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女人,叶霜也想成为这样的女人,所以从去年开始她开始帮助母亲管庄子。
三房的徐三娘名下有三处农庄,都是织罗、缎、绸的。一个在江宁本地,一个在苏州府,另一个远处蜀州,交给了徐三娘的一个远房姑父在打点,每年徐三娘都会派人过去两次查账和打点。
叶霜没有打理过布庄,从去年开始,她便跟在徐三娘身边学习各种布匹面料,直到今年,因为叶霜的进步很大,徐三娘便把很多活计都直接交给了叶霜处理。
前一世,叶霜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管家中产业,真正做到了远离世俗,生活在半空中,最后落得个看病都没钱的地步,偌大一个家业,叶霜却是因穷病死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徐三娘都没有让叶济康染指徐家的任何产业,叶济康就专注做他的州府通判,旁的什么都不能做,不准做。只是上一世叶霜不管,徐三娘属于暴病身亡,三房的产业在徐三娘突然病死后,就全都落入了叶济康的手里。
从前,叶霜不理解,还曾经替叶济康叫过屈,当然现在她不会了。叶霜正在努力让自己成长,成长到可以替徐三娘接下全部的家业。
叶霜跟叶惟昭坐一起打牌,被徐三娘看在眼里,徐修齐走后不久,叶霜与徐修远和叶惟昭坐在一起说话。徐三娘便来到叶霜的面前,叫她过去陪老祖宗打牌。
叶霜其实已经累了,不想再打牌,但是看徐三娘的表情,她知道,陪祖母打牌其实并不是首要目的,母亲首要目的只是想把她从叶惟昭的身边带走。
“娘,我累了,不想打牌了,我可以回房去歇着吗?”叶霜这样问徐三娘。
“你不守岁了么,这么早睡?”徐三娘问。
“娘亲你们就替我守了吧!”叶霜伸一个懒腰,揉了揉已经开始变重的眼皮,这样对徐三娘说。
徐三娘听言默了默,终于点头放行,全然无视旁边的叶惟昭冲她打千,就这样昂首挺胸带着叶霜离开了。
望着叶霜跟在徐三娘身后离开的背影,徐修远笑了,拍拍叶惟昭的肩说,“我姑姑心眼小,你别往心里去。”
叶惟昭只低头笑,没有说话。其实今生能办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很满足了,在自己说出那些话后,徐家还依旧开门允许他回来过年,这说明叶惟昭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