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了这一路,叶惟昭鬓边的发丝被打湿了,丝丝缕缕卷在耳旁。天青色的葛纱袍下,衬着透过密林射过来炫目的光,叶霜看见他没有穿汗衣,隐隐可见蓬勃的肌肉。
叶惟昭只静静地坐着,垂着眼看前方荷塘里不知道什么地方。
四周很安静,除了他们静对的二人,什么人都没有。微风带起叶惟昭身上蕙草的香气,夹杂他刚刚运动后的微微汗气,愈发勾勒出男人特有的味道,这让叶霜的心口猛然有些滞阻。
她想起上一世自己曾经与他在一起过的,那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叶霜很珍惜这些只属于她和叶惟昭的回忆,那也是叶霜在黑夜里孤单、害怕又无力的时候,能给她以慰藉的回忆。
只可惜这辈子,终究还是要与他错过了——
叶霜并不认为叶惟昭能斗得过皇权,所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安排自己接下来的“身后事”。
等到那一天到来,叶霜会劝叶惟昭离开,离开叶霜的身边。她非常感谢程家能够“收留”叶惟昭,给叶惟昭以庇护,让他能够躲得过来自天子的致命打击。
“哥哥最近很忙吧?我看你每天都好像有很多事,回到家,也经常一个人闷头想事情。”叶霜看着叶惟昭的侧脸,闲闲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一朵开在盛夏里的,香甜的茉莉花。
叶惟昭一愣,回过神来,旋即转头就给叶霜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
“是有一件事想跟霜儿商量一下。”叶惟昭说。
“下个月,是宫里既定的皇太后七十寿诞大典。那个……嗯……”他顿了顿,“那个人,想带你去见你的皇祖母。”
……
叶惟昭告诉叶霜,皇太后是先皇帝立下的第二任皇后,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只因赵昀的生母早逝,所以赵昀在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皇太后身边,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一样也情同母子。
“那皇太后自己没有孩子么?”叶霜好奇地问。
“有啊!太后曾经有一个儿子的。”叶惟昭说。
“那太后亲儿子现在呢?”叶霜问。
“就是先太子赵珩啊!”叶惟昭答。
“……”
叶霜无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叶惟昭叹一口气,“我不知道陛下他究竟想干什么,但他既然已经开始出手,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不会轻飘飘地过去。我不敢断言他一定就能查得出实情,又或者查不出来,总之,现在他要求你去参加宫里的庆典活动,便也是他对你开展考验的一个环节,除了积极应对,我们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叶霜默然,她当然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叶霜想,如果自己的死可以换得叶惟昭和徐家一门都平安,那么叶霜的这一辈子依旧是赚的。
她伸出手轻轻搭上叶惟昭的一条胳膊。
叶惟昭看见了叶霜脸上的恻然,他能猜到叶霜心里会想什么。叶惟昭噗嗤一声笑,凑过身来,抱紧叶霜的肩,把她搂进了怀中:“霜儿莫要多想,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事情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
熟悉的蕙草香涌入鼻腔,给叶霜带来无限的安全感。她垂首低眉,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深深呼吸……
第119章发难
在离开禁宫回静安府之前,叶惟昭在奉天门底下再见了宋景明一面。
宋景明告诉叶惟昭,说他刚从永宁寺回来,沈贵妃今天礼佛去得早,自己到的时候,沈贵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贵妃姓沈名琢,乃吏部尚书沈言良之女。沈言良作为老京派的重要人物,一直都走在与新贵派战斗(做对)的第一线。
说来也巧了,吏部尚书沈言良与内阁大学士杨允是儿女亲家。父辈们打得你死我活,却丝毫不能阻止各自的儿女们相亲相爱。就这样,通过杨允,沈贵妃沈琢认识了叶惟昭。
叶惟昭问宋景明沈贵妃那边情况怎么样?宋景明说,情况不大好,两天前东厂那边就动起来了,听贵妃娘娘说东厂派了几个人连夜去了宁州,另外昨天锦衣卫的指挥使晁子炎晁大人也去了东厂,不清楚他们偷偷摸摸的又在憋着使什么坏了。
叶惟昭听言没有说话。
“大人!这一回只怕是……”宋景明颇有些担忧地朝叶惟昭走近一步,欲言又止。
叶惟昭死死盯着宋景明身后的某一块宫墙,似乎想用自己的目光把那块墙壁给蚀出一个洞来。
“没事,景明!”叶惟昭挥了挥手,“胜负还早得很呐,我就喜欢这样刺激的感觉。”
说完叶惟昭给自己打气一般揉了揉自己僵住的手腕,“上次我叫沈贵妃递条子塞进东厂的那两个兵这次也去宁州了吗?”叶惟昭问。
“属下听贵妃娘娘说一个有眼力见,进去就当上了贴刑官,这次去了宁州,另外一个没有去。”宋景明回答道。
叶惟昭点了点头,“能去一个也行,不管怎么说,有自己人在里面,总归是多一条机会的。”
宋景明颔首称是。
叶惟昭拽过宋景明的胳膊,往他怀里塞了一只金锭:
“去!去你上次说的那家,再买一对儿紫金琉璃壶,找机会送给沈贵妃。感谢她为我们做这么多事……”
不等叶惟昭说完,宋景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大人您真会说笑,说到底,您做的这些,不也是对她有利的吗?到头来,竟然是我们欠了沈贵妃人情?”
叶惟昭不以为然,不否认沈妃沈琢在后宫的夺嫡大战里面选择了利用邵进安和叶惟昭,但不管怎么说她也可以选择利用别人,那样一来,叶惟昭在后宫可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
碍于这样本质上依旧是相互利用的“情面”,宋景明总算认可了叶惟昭要感谢沈琢的说法,但是他拒绝接受叶惟昭的金锭。
“要送你自己找机会去送,每次都叫我,贵妃娘娘已经不止一次问起你,说许久不见李指挥使,莫不是还记得她害你落水那件事,竟一直记恨到了如今?”宋景明说。
“小事而已,我已经快忘了,怎会专门去记?”叶惟昭轻笑,随意耍弄手里那只金锭。
“所以下次大人想传什么话,就想办法自己去吧!看样子贵妃娘娘对你的印象还挺深!”宋景明笑嘻嘻地打趣道。
叶惟昭却收了笑,不再与宋景明玩闹。他索性收了金锭,嘴里说一句,“那就算了吧,下次见到孙公公的时候,我叫孙公公给娘娘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