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早在叶惟昭回杜鹃园开始就知趣的退了出去,春光迷漫的绢丝屏背后,只有绣桌上的一双鸳鸯,正要戏弄那一泓春水……
“惟昭且快些,我想了个新花样,刚到关键处,我用针给定了个位,晚了就该忘记了……”
话音未落,但见一只手扫过,眼前的绣绷啪一声掉进黑暗的墙角,咕噜噜转几个圈,便可怜巴巴地躺平,定位的针早已不知去往了何处……
叶霜哭笑不得,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攻破了城池。
埋怨的话语被接下来的连天烽火给直接堵了回去,湮没在令人心悸的韵律里。
头上的金钗来不及取掉,叩击在黄杨木的绣桌上,发出清脆有节律的声音。
可怜的绣桌承受了太多它不应该承受的东西,直到最后鸣金收兵,原本水滑光洁的黄杨木桌面早已留下斑斑划痕……
……
夜已经很深了。
待最后一拨换岗完成,张楷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耳房背后的院子走,那里是给值夜班护卫们休息的地方。
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张楷转身,看见叶惟昭穿戴整齐正朝自己走过来。
“大人。”张楷只手握刀,对叶惟昭行礼。
“要去歇着了?”叶惟昭很随意地对张楷说话,语气听上去也很轻松。
“是的,大人。今天晚上轮到胡九郎他们值夜,所以属下就先回了。”张楷也笑眯眯地答。
“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外头转悠,您也该早点歇了。”张楷对叶惟昭说。
“没事!”叶惟昭笑着说,“最近辛苦张楷兄弟了!”叶惟昭顿了顿。
“哈——!不辛苦!”张楷急忙对叶惟昭拱手,“这些都是属下份内的事。”
“要不这样,从明天开始,你把你的人带回去,休整休整。这边守府门的活,我派成源来干。”叶惟昭淡淡地说。!!!
张楷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倒不是说他有多喜欢目前这个守门的差事,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会突然就把他给调了回去。
对身处行伍的人来说,不管最终被分配到干什么,若是被上司不信任,比办砸了差事更加让人不能接受。
张楷朝叶惟昭捣头便拜,他恳求叶惟昭给自己明示,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大人这样处罚他,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比用军法处罚他还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叶惟昭原本平静的面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张楷说,难道不是应该你自己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吗?本官一整天都在外头,我可不清楚你都干了些什么。
张楷无语,只能反思自己白天里都干了些什么。
可是很不幸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应该干的事。
眼看着叶惟昭的面色越来越冷硬,张楷的头上开始冒冷汗。他想,虽然自己刚刚才在堕马庄取得了战功,但是看今天晚上叶惟昭的样子,在接下来的这几年里自己应该都没有机会晋升了。
张楷反思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已经放弃了,只能重重地给叶惟昭磕几个响头。
叶惟昭没有说话,眼底的眸色倒是变得愈发暗沉。
他转过身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楷,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没错吧?”叶惟昭说。
“是的,大人!楷十五参军,五年时间,只混得一个总旗,多得大人您看得起我张楷,给属下机会,才有了今日这份地位。大人对属下的大恩大德,楷铭记在心!”张楷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叶惟昭轻笑,“既如此,那你为何听命于他人,而非直接给你下过军令的我呢?”
……
对手握军权的人来说,最忌讳的一条便是,自己的兵,自己指挥不动。
张楷忠于叶惟昭是没错,但很可惜的是,他竟然连意识都没有意识到,便做出了违背叶惟昭军令的事。
张楷没有再对叶惟昭多解释什么,就坦然接受了叶惟昭给与他的处罚。
话说到这一步,张楷总算想起来对叶惟昭坦陈:今日午后,程烈来过。而自己违背军令放任程烈随意进出府门,并且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惟昭。
张楷没有对叶惟昭解释自己为什么隐瞒了程烈进府的事实,因为不管他做出任何解释,他都已经辜负了叶惟昭对他的信任。
违背军令,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叶惟昭并没有打算向朝廷请旨革去张楷的军职,只要求张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戴罪立功。有功,他会继续赏,但他日如若再犯,等待张楷的,就不仅仅是不能晋升的问题了。
因为张楷的过错,在张楷麾下供职的百余名士兵也一同被发回原职,重新回归军营。
看守静安府的守卫们就这样彻底来了个大换血,换上了叶惟昭自己的近卫兵,由刚刚才成功“护送”徐之桥和叶济康回老家的成源领队,代替张楷执行守卫静安府的任务。
……
第二天叶霜逛院子的时候,看见守门的士兵换了两个面生的,再不是从前老爱跟她行礼两个胶东人。
叶霜走上前询问这两名士兵的名字,还关切地问他们,“你们的张楷将军呢?”
听见张楷的名字,当中一名士兵愣了一下便告诉叶霜说,“我们是成源成千总的兵,不认识张楷将军。”
叶霜哑然。
她没有想到叶惟昭居然还会换人!
叶霜暗自摸了摸怀里那块硬邦邦的腰牌,正是昨天程烈前来静安府上的时候,留给叶霜的那块“信物”。
叶霜有一点丧气。
经过昨天那一节,叶霜原以为已经发现了叶惟昭布防的弱点,那就是张楷似乎更习惯听命于程烈,而非叶惟昭。原以为靠着手里程烈的腰牌就能骗过守门的兵,混出府去,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