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个身影走到了近前,高帜才发现,来人是个女孩子。
高帜记得自己并没有在老掌柜的手下安排女孩,今天,老掌柜却派了一个小姑娘来送信,这让高帜有些不悦。
高帜沉着脸不说话,却见那女孩对着高帜行了一个礼,称呼他:“二爷。”
高帜掌管东厂,名义上是替皇帝查办某些特殊事务的,但实际上高帜的权力几乎很难有人可以牵制。东厂肆意插手京城百官的公务、家事、乃至儿女隐私,素来与兵部的兵马司水火不相容,甚至与同为近亲的京畿十二卫、三大营都不对付。
因为东厂除了一个在东厂巷子设立的衙署,没有其他的兵营可以调用。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方便更好的完成朱校桓交办的差事,在京城御赐的武装力量之外,高帜还在民间笼络了不少江湖人士,只为东厂办事——
老掌柜,便是其中一个。
在京城里,高帜是百官眼中的东相,东厂衙门的督公,可是于京畿朝堂之外,他亲手栽培的江湖客们则多称他为“二爷”。
高帜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等着她主动向自己解释。
可是女孩似乎第一次独自出门办事,并不了解高帜的喜好与习惯。
她低着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送到高帜的面前后,就默默地退了下去,并不准备多说一句什么。
高帜接过这封信,打开胡乱扫了一眼后,便把信放到了一边。
女孩低头站在一旁,等着高帜给自己下令,她好带回去复命。
但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听到高帜吭气。
女孩不解,抬起头来看向上首——
她看见高帜并没有在读信,那封信被高帜拆开后就放到了一边,也不知他究竟是看了还是没看。
女孩认为自己已经把信送到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却堪堪断在了高帜给回复的这一步上。
女孩想直接问高帜有什么要吩咐的,但是觉得自己脑中的措辞似乎有点僵硬,正在犹豫间,她听见上首的高帜开口了。
“你是谁?”高帜问。
女孩的脸一红,知道自己又犯傻了,走的时候老掌柜就交代过,二爷没见过自己,见面的第一步应该是自报家门。
女孩朝高帜再度一拱手:“我是叶小美。”
“叶小美……”高帜口中喃喃,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同时在他的大脑里搜索,自己曾在什么时候记录过这个名字。
知道高帜此时做的搜索都是无用功,叶小美便更加爽快地替高帜搜索:“乞丐是我爹。”
“……”高帜无语,他似乎有点惊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现在,掌柜的是我爹。”叶小美解释道:“掌柜的受伤了,被百里刀所伤,不能行远路,还请二爷见谅。”
……
原来,赵广林被杀后,名义上的赵麾一死,田义会便也跟着一起消失无踪。
满朝文武觉得此事很正常,毕竟赵麾是田义会的骨干人物,田义会跟着解散,也说得过去。
于是兵部收回了专门负责清理田义会势力的兵马司的职权,叫兵马司把精力都重新放回到本职工作上来。田义会的事,就这样翻篇了。
兵马司收工了,可高帜却并没有收工。
对高帜而言,这个逻辑是讲不通的。
因为高帜知道,赵广林并不是赵麾,所以赵广林死了,田义会一定不会突然就解散。
至于田义会究竟去了哪儿?
高帜安排了老掌柜持续跟踪此事,一有消息,密信来报。
高帜惯来谨慎,对不认识的人来报信,他通常会选择不相信。高帜不认识叶小美,自然会对这封密信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在对叶小美问出几个更加私密的问题后,高帜的情绪看上去放轻松了些,他重新拿起手边的信,展开,从头到尾细细阅读。
高帜看完了信,问了叶小美一个问题:“老掌柜可曾对你说过这封信的内容?”
叶小美点头,“说过。”
“那么你怎么看?”
“仇尚志有通敌嫌疑,掌柜的要小美提醒二爷,应严密关注仇家庄动静。”叶小美答。
“知道了,回去告诉掌柜的,他做得很好,接着再探,再报。”高帜颔首,自腰间抽出一块金牌搁案头的一角,他朝着叶小美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过来取:
“老掌柜也一把岁数了,如今受了伤,叫他好好养伤。银子管够,拿本官的牌子,去账房再支一千两银,请个好大夫,千万不要落下了病根。”
叶小美依言,走了过来。
金牌搁在案桌的一角,纯金铸成,上头刻着盘旋的飞鱼和巨蟒,当中一个巨大的“高”字。
高帜的手正搁在金牌的旁边,借着室外昏暗的光,骨节分明的指间一枚碧绿色的巨大玉扳指正发出莹润的光,衬托得他原本就白皙修长的手指更加夺人眼球。
叶小美用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拿起那块金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高帜搁案桌上的那只手上,再也挪不开。
叶小美第一次发现男人手也可以长得这样白嫩,而且也正是这样一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手,在三年前杀死了乞丐。
高帜感觉到了叶小美的注视,他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叶小美。
叶小美是一个长相“倔强”的女孩,她的眉眼细长,冷淡又锐利,过分锋利的唇线配上她过分利落的下颌骨,自未脱的稚气里带给人一种紧张又严肃的冲击感。
叶小美定定地看高帜的脸,完全不知道回避。
直到高帜沉着脸,在叶小美的面前站起了身,她才终于收回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