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子。”张婆婆的嘴角向两边裂开,嘴唇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看,那是谁?”
林祈岁心里一紧,一股渗人的凉意如万千蝼蚁,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顺着张婆婆手指的方向缓缓回头。
却只见,正对着铺门的堂厅里,他爹林长世,坐在一张小凳上,正面对着他。
林长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粗布衫,胸口处心脏的位置,不知被什麽掏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鲜血喷涌,几乎将身上的衣裤都染红了。
他脸色青黑,双目圆睁,口鼻处黏着干涸的黑血,头歪歪的耷拉在自己肩膀上。
显然是已经死了,而且死去多时了。
林祈岁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口像是被人生生掏了心。
什麽时候?在他睡着时,有东西进来了?
“哎呦呦!”张婆婆突然捂住嘴,露出一副惊讶又担忧的神情,“怎麽睡在这了?这两天一直下雨,吹了风要生病的呀。”
“嘻嘻嘻,林小子,你快把他扶到屋里去呀。”
张婆婆笑起来,声音尖尖的,那双芝麻大点的小眼睛竟然眯成了一条缝,嵌在黑洞洞的眼窝里,甚是骇人。
林祈岁赶紧移开了目光,不再跟她对视。
——咔嚓!
一道惊雷突然凌空劈下,将整个黑沉沉的天幕都闪成了白色。
赭黄色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到处飞溅。
林祈岁就站在门边,难免有雨滴落在身上,他往堂厅里退了几步,就看见那张婆婆咧着黑红干裂的嘴,若无其事的站在大雨里,那万千雨滴竟然没有一颗落在她身上。
“走喽,走喽……”
她用拐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原地转了个身,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往隔壁去了。
——咚!——咚!——咚!
细长的拐杖戳在地上,发出清晰的敲击声,混在一片雨声里,却显得格外空远悠长。
“呼!咳咳……”
林祈岁撑着门,大口喘息。
他刚刚盯着张婆婆出神,竟不知何时忘了呼吸。
太怪了。
这一切都太怪了。
突然暴毙在家的林长世,还有隔壁诡异的老婆婆。
怎麽他一觉醒来,身边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而且,对于林长世的死,他竟然丝毫不感觉悲伤,为何?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几乎什麽都看不见了,偏偏这时,街上传来了几声梆子响,才刚刚酉时。
按道理,下这麽大的雨,他应该赶紧关上铺门的。
但身後就是林长世死状可怖的尸体,一旦关门,他就要和这具尸体共处一室。
林祈岁有点发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关门,而是走回堂厅,去检查那具尸体。
刚刚那一眼,他似乎看到尸体周围,散落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林长世的死,会有什麽线索。
借着外面的昏暗的天光,林祈岁看清了堂厅里一地狼藉的惨状。
翻倒的纸马丶撒了一地的浆糊丶乱七八糟的彩纸和各种染料。
林长世僵直的尸体旁边,还放着一盏熄灭的烛台,一个扎了一半的嫁妆箱子,脚边摊开放着一卷手札。
那手札就丢在他的脚下,被喷溅出来的血污染了一角。
林祈岁俯身将手札捡起,只见上面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写着:
纸扎铺禁忌:
其一丶纸扎铺规矩森严,天黑前请务必关店,夜晚禁灯,且不可做活儿。
其二丶王家嫁女,要喜轿一擡,宝马一匹,嫁妆四箱,轿夫四人,喜婆乐师共三人,期限为三日。
其三丶作为一名纸扎匠,完成的纸扎品是很重要的东西,请保护成品纸扎完好。
其四丶请务必在第三日天黑前,将做好的纸扎交给苦主。
其五丶夜晚如有人敲门,需确认是苦主本人,方可开门。
其六丶大喜之日在即,请务必相信并听从新娘的话。
……
上面的内容不多,写的每一个字林祈岁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怎麽读怎麽古怪。
如果林长世当真是因为触犯了这上面的禁忌,才会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