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之举。”谢狰勾起冷笑,手指轻轻一松,“蛊虫化作的烟,有毒。”
话音将落,天旋地转。
洛云烬沉重地跌坐于泥泞之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这把不算,”谢狰转过身去,背影冷冽,言语间不含丝毫温度,“明日继续。”
“明日继续”,指的是洛云烬明天还需再次出战。
“吃人不吐骨头……”
洛云烬只觉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随後,世界在她眼前缓缓拉上黑幕。
……
夜里,雨势渐停,铁窗格外隐约飘来细若雾丝的水汽。
暗牢的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暖光。
萧雪臣将最後半截蜡烛融在铜盏里,而後跪坐在洛云烬身前,温柔的为她擦拭药膏。
洛云烬肩头的伤痕翻着黑紫皮肉,他蘸着药膏的银匙顿了顿,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的雪夜——
母妃也是这样跪在冷宫砖地上,用簪子撬开冻住的药罐,为他敷烫伤的膝盖。
“忍着些。”他指尖拂过云烬颤抖的脊骨,药膏清苦中带着梅香,“这药让我想起,当年母妃咳血时……”
话音戛然而止,银匙在碗沿碰出细响。
琉璃灰的眸子低垂,倒映着药汤里破碎的月影。
云烬嗅到突如其来的沉水香气。
那是萧雪臣发间残留的宫制头油味,混着牢狱霉味,竟让她想起母亲妆奁里那盒从不啓用的螺钿胭脂——洛夫人曾说,深宫里的女人越是遭嫉,越要藏起锋芒。
“你母妃……”她话音未落,萧雪臣突然握紧她手腕。
温热的呼吸拂过後颈伤处,他正用齿尖咬断绷带线头,这动作太过熟稔,仿佛在无数个寒夜里为谁重复过千百回。
“她爱穿月白云锦,袖口总要绣三枝白梅。”绞开染血的纱布,露出他腕间相似的旧疤,“那年西凉进贡的浮光锦统共十匹,父皇赐她三匹,贤妃便在赏梅宴上打翻酒盏……”
药膏抹过狰狞伤口,指尖却温柔得像在描眉,“後来母妃所有的衣裳,都添了洗不净的葡萄渍。”
云烬忽然懂了那些白梅刺绣的深意——既要盖住污痕,又不愿同流合污。
就像此刻萧雪臣包扎的手法,将止血的艾绒藏在桑皮纸下,既不让狱卒察觉药效,又能缓她经脉灼痛。
“殿下倒是手巧。”她揶揄着去够谢狰送来的酒壶,却被萧雪臣轻轻拍开手背。
这个动作让他耳尖泛起薄红,恍如当年躲在屏风後,偷看母妃为父皇斟酒时,被贤妃用金护甲掐红的指印。
“母妃说过,伤处沾酒如饮鸩止渴。”他取出发间半截玉簪,挑开药囊暗层,露出里面干枯的梅枝。
花瓣早已零落成泥,唯独花萼处留着暗红痕迹,像是凝固的血珠,“那年她们说梅枝藏蛊,当着我面烧了整片梅林。”
“母妃跪在灰烬里,说残香入药最是止痛。”
暗河的水声忽然变得很轻。
洛云烬望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弧度竟与谢狰面具下的伤疤诡异地重合。
她想起父亲说的,火焚赤水谷凯旋离开那日,也有个少年跪在焦土上捡拾残甲。
原来深宫与战场,从来都是同一种炼狱。
而这黑斗场,更是人间炼狱。
再这麽斗下去,洛云烬也无法确保自己每次都能活下去,得再想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