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万里无云,平整的湖面映照着黑夜,如同一块静谧的黑曜石。
周祈牵着帕尔瓦纳的手,在湖岸边找到了那条小船。
那真的是一条很小很小的船,周祈甚至开始怀疑它究竟能不能容纳得下两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
而且,虽然嘴上一直说着“划船、划船”,实际上他从没有坐过如此原始、需要手动划桨的船,一时间,周祈竟不知道要从哪个步骤开始。
“呃……”
他挠了挠头发,然后对身旁的人说,“我们先把船推到水里。”
帕尔瓦纳沉默地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把手搭在木船的边沿,“扑通”一声之后,小船顺利入水。
周祈攥着连接在船头和岸边木桩的麻绳,努力不让船飘远,“你先上去。”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想要扶着帕尔瓦纳,免得他站不稳,但帕尔瓦纳的平衡性显然和他的音乐天赋一样强大,他踩进船底,只有船身在摇晃,而他的身体就像是一棵风吹不倒的松树。
他在狭窄的船身中坐下,一双长腿无法伸展,只好往一侧靠拢,给周祈腾出一个位置来。
周祈比帕尔瓦纳还要高上半个头,他一坐进来,小船显得更加可怜,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翻了船。
他解开船头的麻绳,小船解除禁锢,接下来就要思考怎么才能让它动起来。
木船两侧分别固定着一根船桨,周祈取下左侧的那根,帕尔瓦纳也不甘示弱,将右侧的船桨握在手里。
两个人一起将船桨放进水里,在不同的方向同时开始滑动,小船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周祈划一下,帕尔瓦纳划一下,两边的交替发力让船在黑色的湖面上转了一个完美的圆圈,重新回到了岸边。
“……”
周祈啧了一声,“我在这边用力,你在那边捣乱。”
帕尔瓦纳不是很服气,“我没有捣乱,我只是想帮你。”
“那你别动了,我来划就行,我们两个一起划,这船一辈子就只能在岸边打转。”
帕尔瓦纳用力划了两下船桨,“你别动,我来划。”
“……”
周祈现在特别不敢惹他,只好收回自己的船桨,将它重新放回侧边。
帕尔瓦纳调整好角度,小船终于在晃悠悠中出发了。
看着他倔强又认真的侧脸,周祈的心放松了一些,他笑着问,“那天……你是不是来湖边哭鼻子了?”
“你怎么知道……”
帕尔瓦纳微微睁大眼睛,又急忙否定,“我没有。”
“我都看到你往这边跑了。”
周祈将腿收回来一些,胳膊肘抵在腿上,做出一个托腮的动作,“阿芙颂女士和你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名字,帕尔瓦纳的眸光往下沉了一些,“她说……想要我进行蝶化,觉醒的血脉会抹去我身上的敕印,我就会拥有腐败的力量。”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
帕尔瓦纳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祈坐直身体,抬起胳膊,很奇异就摸到了帕尔瓦纳紧握船桨的手,他掰开对方的手指,轻轻地握住那只手掌。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把你最真实的想法说给我听,无论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小船悬停在湖水之中,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轻拂着的晚风也识趣地离开,好像天穹与湖水之间真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帕尔瓦纳盯着他们
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喉咙有些发酸,“我……不想离开你。”
周祈笑了笑,“就算你完成了蝶化,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之前说了,不管你的身份怎么改变,我们都是家人。”
“不……”帕尔瓦纳摇了摇头,“那是不一样的,如果完成蝶化,我会变成一个怪物,我们……我们就不一样了。”
周祈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可是小帕,那就是你啊。”
帕尔瓦纳愣了愣,又听见对面的人接着说,“我一直认为,爱是一种能力,将全部的情感投身在一个人身上,这不应该被叫做爱,而应该被称为占有。”
“爱一个人不叫爱,爱世界才是,而作为所有的前提,你要先爱你自己。”
“如果你连自己都不喜欢,那你又怎么会正确地喜欢一个人呢?”
“小帕。”周祈松开他的手,转而贴上他的脸颊,“对不起,都是我太笨了,如果我早点知道你是男生,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痛苦的活着。”
帕尔瓦纳感觉自己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又一次澎湃起来,他抓住周祈的手,颤抖着说,“你不要一直说对不起。”
周祈又做出同样的姿势,用拇指抚摸着他因为眼泪而泛红的眼角,“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回归诗社,也不是要你必须去完成蝶化,我只是想说,不要惧怕真实的自己,无论你是谁,是一个男人,或者是诗社的神子,是一个人类,还是长着翅膀的腐骨蝶,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会接受全部的你。”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伸手摘掉了帕尔瓦纳耳朵上的宝石耳环,像对待两块石子一样,随意地将它们扔进了湖水里。
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他们的船也跟随周祈的动作轻轻摇晃起来。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两处血肉模糊的小孔,属于绿色准则的力量将两道伤口轻易抚平。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小帕,一直以来,我希望的都是你能自由快乐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