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汪汪!
谢添年无声地盯了他几秒,抽回手,宋星照以为他要开口,坐直身子,努力挤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可惜谢同学不解风情地挪开奶茶,在筷子与勺子中间二选一,握住勺子,炒饭太久没吃,饭粒蒙上一层油,又腻又咸,他没在意,感官自动屏蔽无关紧要的事。
谢同学在思考,他眼前闪过一道阅读理解。如题,“睹物思人”和“美心”贯穿全文,宋同学通过画图手法揭示文章主旨,设置悬念,生动形象表达了作者对某人的念念不忘,吸引读者阅读兴趣……慢着,读者从哪冒出来的?
谢添年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当前重点不应该是作者对某人念念不忘吗?他是作者,宋星照是某人,念念不忘是连接他俩的双向箭头。逻辑很快盘通顺,然而那些躲也躲不掉的问题摆在面前,宋星照怎麽发现他对他産生了异样的感情?刚才那些话算是善意地提醒他别逾矩,还是在用隐晦的方式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谢添年左手在大腿上画圈圈,逐渐没勇气想下去,他知道早恋不对,喜欢男人不正常,所以宋星照怎麽可能不正常?这里不正常的人只有他一个,因为他亲爹是变态。
宋星照双手抱臂坐在对面,上半身沉稳淡定,下半身疯狂抖腿,桌子一颤一颤地,谢添年的筷子滑到地上,他擡头,宋星照挠挠鼻尖,唇角抿出若隐若现的酒窝。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话说出口才觉得仓促,毕竟对面坐着的可是谢添年啊,这小子可是有一二三四五……忒麽一百集百变马丁都拍不出来的神经病人格。
说好听点,谢添年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像玻璃折射出不同的光斑。宋星照时常想象光斑的色彩变化,但他今天有点失望,仿佛眼前的玻璃被打碎,空洞的背板只剩他单薄的影子。
原来感情不是自己鼓起勇气就会有结果,还得看对方的反应。
宋星照眼神黯了黯,大爷的,教导主任天天说不准早恋,忒麽早恋哪有这麽容易,他老人家能不能在广播里喊点实用的,比如拿到offer就放假三天什麽的。
窗台的腊梅落了一片花瓣,黑笔吧嗒掉在纸上,宋星照偏过头,窗户倒映他们的影子,他往後靠了靠,後背抵着散发豆浆味的抱枕,心里没底,眼前不再是分岔口,反而是连绵不断的山丘。
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宋星照打算抓阄,他抽出两张纸放在腿间,偷偷背着谢添年写上“回家洗洗睡”,忽而打了声喷嚏,他吸了吸鼻子,不行,得擤一下鼻涕。
很快,掌心多出一团鼻涕纸,仿佛上帝在暗示他往前走,耳边响起质疑声,上帝不是讨厌同性恋麽?宋星照一棒槌把心里小人砸到坑底,管他呢,走!人家恐同上帝都发话了,他这个某江小说币还剩二十万的家夥有什麽理由回家洗洗睡?
宋星照站起身,看一眼对面,谢添年在看他,没错,他在看自己,空调风吹乱发梢,挡不住他小心翼翼的眼神。
“走,月饼同志,你的哥哥美心黄油曲奇和你的弟弟海盐焦糖蛋卷在河西超市等你。”
月饼同志听不懂,背上书包,跟着他走出永和大王。
北风卷着落叶刮来,宋星照戴上帽子,长腿跨过石墩,回头,谢添年穿过石墩与栅栏间的缝隙,捡起地上一张纸,哦不,是暖宝宝。
宋星照摘下帽子,伸手道谢。谢添年淡淡扫他一眼,把暖宝宝丢进垃圾桶,他啧了一声,浪费,浪费啊。
“暖宝宝受潮後不能再用,因为铁粉与空气接触发生氧化反应,再与无机盐的催化下生成氢氧化铁,氢氧化铁导致包装变硬,变冷。”
宋星照站在冷风中鼓了三下掌,嗯,很好,非常好,表白到现在月饼同志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暖宝宝发热原理。
他扯了扯谢添年的袖子,示意他看过来,“你说我中考前遇到你,我化学能及格吗?”
“我们……不会遇见的。”谢添年对着掌心哈气,先前的雪水擦掉爱情线边上的字,掌心一团墨黑。
宋星照皱眉道:“什麽意思?”
谢添年用街口随便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声音道:“我初三很忙,一直在搬家。”
宋星照眼皮一跳,默默在心里点了首一剪梅,从“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唱到“此情长留心尖”,他努力扯了下嘴角,“害,这不都过去了嘛,你现在不用搬了吧?”
谢添年不答,僵立在电线杆边,陪石墩子站岗,宋星照拉着他往前走,“如果以後搬家记得告诉我,哪天回去找不到你,我百分之八十,不,八十太少了,我百分之百绑架田埂上的大黄狗。”
“你绑它干嘛?”谢添年迟疑地看向他,宋星照眯眼笑道:“睹物思人啊。”
他嘴角一抽,走到宠物店门口,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自己道:“你抱走一只狗说想我?”
谢添年尾音微微上扬,宋星照快他一步,站在屋檐下,“你丫之前还熟读背诵美心包装袋,我抱只狗走怎麽了?我想给它一个家怎麽了?还是说……”他上下扫他一眼,“你也打算住进来?”
谢添年匆匆别开脸,背着手,搓虎口边的小刺猬。宋星照明显感觉到他在躲自己。假使心里没鬼,有什麽好躲的?他步步逼近,继续套他的话:“你之前不是要给我买生日礼物的麽?”
谢添年点头,一头扎进隔壁宠物店。
宋星照眉头快挑上天,他话没说完,这小子想干嘛?!忙扯住他校服帽子往外面拖,“你大爷真想买根绳拴住我?”
谢添年一脸迷惘,指着门口毛茸茸的圣诞毯,“那不是围巾麽?”
靠,忘了他眼神不好,宋星照两手按住他腮帮,手动擡头,“来,读一遍招牌。”
谢添年眯起眼,“prettyprincess宠物美容店。”读到一半声音明显小下来,宋星照松开手,拍拍他肩,“欸,我问你,高考语文考看图写话麽?”
谢添年送他一个“你猜”的眼神,戴上帽子,酷酷地走远。宋星照疯狂忍笑,在後面追,“回来!那前面是家牙科诊所,我才十八岁,不想镶金牙!”
他的笑声融进热闹的长街,宠物店对面停了一辆帕拉梅拉,戴墨镜的女人按下车窗,远远地看着他俩,指示前座的司机按下快门。
“咔嚓”,一张拍立得定格宋星照的十八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