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陈大娘,李菊香再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午后阳光正好,家属院东头那栋土胚房静静立着。
门虚掩着,李菊香轻轻敲了敲。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王静娴亲自来开的门。
她系着一条粗布围裙,袖口挽到胳膊肘,手上还沾着点面粉,笑道:“李嫂子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我正包饺子呢。老江在团部,就咱们姐俩,正好说说话。”
李菊香一走进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团长家住的是土坯房,用的是火墙,比铁皮炉子要暖和很多。
王静娴利落地摘下围裙搭在椅背,转身从厨房端出一杯热茶,
“李嫂子,坐吧。外头风大,喝口热的暖暖。”
李菊香坐下,双手捧着茶杯,心里仍有些打鼓。
她偷偷打量这屋子,布置的不奢华,却处处讲究。
墙上挂着一幅红丝线绣的“为人民服务”,桌上压着一块玻璃板,底下夹着两人的结婚照片;毛选翻开,书角微微卷起,像是常翻常读。
李菊香喝了口茶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王同志,我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
王静娴没急着追问,只是坐回对面,轻轻吹了口茶,袅袅热气拂过眉梢,
“是不是为了刘玉香的事?”
李菊香连忙点头:“是。今天一大早她就到处哭诉,家属们也因此开始有一些议论……有的怕得罪人,报告也不肯签字了。”
“我怕……怕这么下去,规矩就坏了。要是谁犯了错,抹把眼泪、送筐菜就能翻篇,那以后还有谁守纪律?”
王静娴静静听着,良久,她放下杯子,
“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咱们团部家属院可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抹了黑。”
这话一出,李菊香就放心了,王静娴这是定调了。
这不是邻里纠纷,而是损害集团荣誉,这不是嘴碎几句,而是动摇组织威信。
她没有插话,继续聆听,
“要我说,这事儿,咱们不能学她那样在背后议论。就得放到太阳底下,让大伙儿都看清楚。召开一次家属会,在会上你按章程,把是非曲直摊开来讲明白。咱们不偏不倚,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
“这么处理,既教育了她本人,也给全院子的老姐妹们都提个醒儿,咱们兵团家属,心胸要敞亮,做事要光明。只有这样,男人们在前线才能安心。”
一番话,令李菊香豁然开朗,她也听出了王静娴的潜台词。
这不是简单的“批评刘玉香”,而是一场集体政治课。
王静娴的高明之处在于,她把处理方式定义为组织教育,而非私人恩怨。
这样一来,所有家属不再是看热闹的旁观者,而是“接受教育的一员”。
谁若再替刘玉香说话,就等于在质疑组织程序、否定集体决议。
无形中,同情就成了立场问题。
这是用公开公正的阳谋来对付刘玉香的阴谋。
“王同志,您说得太对了!”李菊香由衷感慨,“我原先只想着怎么压住风头,可您这一说,我才明白,这不是争一口气,是立规矩、树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