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清如洗漱后,听见刘姐在门口轻唤:“顾同志,吃早饭了。”
她走进厨房小饭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一碟小咸菜。
刘姐说,“你先吃吧,钟长一早出,去医院检查了,夫人陪着一起去了。”
因为钟长和骆岚不在家,顾清如偷得半日清闲。
她将来时路上穿的衣物都洗了,又把刘姐换来的被子抱去院子里晒。
院子晒衣绳上,将棉被展开,拍打几下,接受阳光的洗礼。
晒过的被子,晚上盖着暖和。
忙完这些,她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读起医书来。
窗外榆树轻摇,风里有草木的香气。
顾清如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光了。
来了一天了,她大概知道了钟家的格局。
她和刘姐的卧室在一楼,钟司令和夫人住在二楼,二楼还有钟司令的书房。
傍晚时分,刘姐轻轻敲门,探头进来,“顾同志,钟老回来了,让您上去一趟……在书房。”
终于来了,
顾清如合上书,理了理衣襟,缓步上了二楼。
书房内光线柔和,壁炉微燃,茶香氤氲。
钟维恒穿着一件旧军装外套,坐在宽大的布面沙上,膝上搭着一条灰格毛毯,手边放着一杯热茶和一份折叠整齐的《人民日报》。
他头花白,面容清癯,看上去完全一副退隐多年、颐养天年的老干部模样。
骆岚坐在他身后的小凳上,眉眼低垂,看上去很是亲近。
顾清如刚刚站定,钟维恒放下报纸抬起头来。
那一双眼睛,初看温和,细看却深如古井。
“清如来啦?”他笑着招手,“快坐,到这儿别拘束,就当是回家。”
顾清如走近,对着长敬了一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钟维恒仔细端详她,语气带着赞赏与感慨:
“一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在兵团历练得不错,立功通报、抗疫先进、还在《兵团日报》表了文章,七师从上到下都在夸你,说你是年轻一代里的好苗子。”
顾清如说,“钟长您过奖了。都是组织培养,同志们帮衬,我不过是做了本分事。”
钟维恒点点头,语气竟有些苍凉,“唉……我是老了,折腾不动了。”
“现在这样,在家看看报、喝喝茶的日子,挺好。外面的风风雨雨,是该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闯了。”
骆岚适时地递上一杯新砌的茶,笑意温婉地接话,“可不是?小顾别看年轻,医术十分了得。今天多亏了她,我这偏头痛多少年了,她几针下去,人就轻松了。你的病啊,也要慢慢调理,身体调理好了,将来组织上有需要,也能随时顶上去。”
顾清如在一旁默不作声,其实刚刚钟老的话,让她有些诧异。
之前在沪市干部疗养院初见之时,他虽卧病在床,脸色灰暗,可那双眼睛依旧锋芒毕露,像一把藏在旧鞘里的刀。
两人的见面时间不长,但当时钟老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久掌权柄的压迫感,还是很深刻的。
可眼前这个钟维恒,穿着旧军装,膝上搭毛毯,说话慢条斯理,满口“颐养天年”“让年轻人闯”,竟真像个退出江湖、安度晚年的老人。
不到一年,为何他的变化如此之大?
会不会……和最近兵团的风有关?
钟维恒今日这般姿态,是顺势而退?
还是被迫低头?
抑或……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