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空气,所有人浑身一震,大柱低声催促:“是换岗信号,快走。”
众人借着木料车的掩护,装作运送废料的模样,朝着东边废弃窑炉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动那些如狼似虎的守卫。
好在守卫根本没多注意他们,一群手无寸铁的矿工,实在没有值得他们上心的地方。
很快,在雁萧关等人转过拐角之前,一个高壮汉子领着新一批守卫踏入院子。
趁着换岗的间隙,他扫视四周,沉声道:“这群铁匠,今日没有多余动作吧?”
一名守卫上前回道:“都安分着呢,没惹出乱子来。”
高壮汉子冷哼一声,声音狠戾:“那就好,若是再如上次惹出意外,将半个锻造坊毁于一旦,在场诸位也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看向铁匠:“喂鱼都是好的,上头可是说了,下次就将你们全部丢进炼铁炉里,连灰都不剩。”
守卫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新换岗的守卫也立即挺直脊背,握紧手中兵器,眼也不眨地盯着锻造炉旁的铁匠们。
雁萧关看着这一幕,又看向眼前大火肆虐后的惨状,满地焦黑的梁柱横七竖八,其间还掺杂着碎裂的铁器,心头猛地一动,究竟是什么意外,竟能一举毁掉半个锻造坊?
是走水失控,还是另有隐情?若只是寻常意外,又为何让这高壮汉子如此紧张,甚至拿众人的性命相要挟?
陆从南似乎也察觉到异常,与他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与警惕。
可此时显然不是问话的时候,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只能安安分分将活干完。
待到众人都已累极时,大柱才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墙脚下。
与他相同动作的还有锻造坊的铁匠,似乎是到了他们可以休息的时间。锻造炉下的火光渐息,守卫们吆喝着铁匠,监视着他们回了一处小院。
至于大柱这些干杂活的人,甚至没有守卫多看他们一眼,一些人几乎是立即倒地便睡,很快便响起鼾声。
黛谐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眼眶通红,声音却下意识压得极低:“我的好外孙呐,你终于来救我了。”
他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拽住雁萧关的袖口,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一旁的大柱红着眼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殿下,是属下办事不力。”
其他神武军也围拢过来,尽管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底却迸发出炽热的光。
雁萧关抬手按住大柱肩头:“起来。”
他声音沉稳:“你将我交予你的差事完成的极好,被海盗俘来实属意外,而你还能在这虎狼之地周旋至今,属实难得,后续之事,有我在。”
极为寻常的话,可单单“有我在”三字,就让大柱和他身后剩下的神武军红了眼眶。
他们何德何能,竟让雁萧关王爷以身犯险?有这样一位主将,简直是老天开眼,要补偿他们前半生的艰辛。
众人站在雁萧关身后,大柱揉了揉鼻子,难得露出几分羞赧,他都多少年没流过泪了。
雁萧关瞥他一眼,顺势转开话题:“我们也来了几日,一直在外头矿洞里寻人,多日都一无所获。”
陆从南点点头,语气带着后怕:“我都以为你们已经……”
大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们可没那般无用。”
这话让陆从南也跟着连连点头。
雁萧关轻叹:“若非有人帮忙,我们还不知这岛上藏着个锻造坊。”
大柱擦了把脸,突然压低声音:“殿下,我们也是刚被弄进来没多久。”
听到这话,其他神武军神色骤变,雁萧关也不由绷紧了神经。
见状,大柱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十来日前,大柱如常在矿洞挖矿,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剧烈晃动,震地矿洞顶部石块都哗哗往下落,伤了不少矿工。
众人起初以为只是普通塌方,以前也有过,只是这次动静格外大,他们没太在意,谁知当天岛上守卫就抬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走向海边,直接抛入海中,冲天的血腥味让早已麻木的矿工都心惊肉跳。
说到此,大柱顿住,喉结动了动才继续道:“结果第二天,守卫就来矿洞挑人,专挑看着有力气的,我与兄弟们许是往日操练留下底子,看着比其他矿工壮实,就被选上了,黛谐贤老爷子机灵,一直跟着我,也混了进来。”
黛谐贤此时也缓过情绪,长叹一声道:“刚进锻造房那场面,真是吓人,后头小半的房子全塌了,火苗窜得比树还高,浓烟呛的人喘不上气,地上到处是断刀和烧得漆黑的铁块。现在看着乱糟糟的,可比刚开始那会儿强多了。”
陆从南一听,猛地抓住大柱的胳膊,着急问道:“等等,你们是说这锻造房眨眼间就毁成这样?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威力?难不成是被雷劈了?”
第162章
大柱张了张嘴,面露犹疑。
在雁萧关沉静的眼神示意下,犹豫再三才压低声音:“有些事,我本不敢乱说。”
他警惕地瞥了眼四周,往众人中间凑了凑:“被送来锻造房后,我趁着干活的空当,去周围偷偷打探过,有一回摸到守卫歇息的屋子附近,听见他们喝酒时说漏了嘴……”
他咽了口唾沫:“说不定还真是被雷劈的。”
他声音发颤地描述起来:“听他们说,那天夜里,天空突然炸开一团光,比火把亮上百倍。”
“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锻造房的炼铁炉就跟纸糊的似的,顷刻间四分五裂。铁水混着火星子冲天而起,离得近的守卫和铁匠当场就没了命。”他说着,嗓子都紧了起来。
“离得远些的人侥幸活了下来,身上的皮肉也被烫得焦黑,不过好歹保住了性命。”说到这,大柱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只觉后背发凉,仿佛那场惨烈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黛谐贤却颤巍巍地摇头:“不是打雷,那段时间岛上根本没出现过异常天气。”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他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这地方阴森得很,夜里我都睡不安生,总怕闭眼就丢了性命,翻来覆去一晚上能醒十几回,要是真打雷,我怎会没察觉?”
雁萧关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既然不是天灾,那就只剩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