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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0(第3页)

李清墨愣了愣,连忙回,“约莫……约莫有三十多个,都是能扛能打的汉子。”

“哦?”雁萧关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记得清楚。”

李清墨脸上泛起红意,“小的……小的平日里跟他们走得近,知道他们的底细。”

绮华在旁补充道,“属下先前查过工坊雇工的情况,李吏员说的这些人,确实在元州住了有些年头,除了没户籍,倒没犯过什么事。”

雁萧关缓缓颔首,目光扫过厅内另三人,眼神交流间意见一致,视线最后落回李清墨身上,“起来吧。”

李清墨一愣,迟疑着站起身,手还紧紧攥着。

“没有户籍,不是不能入伍的理由。”雁萧关缓缓道,“但军中铁律如山,入了伍,就得守规矩,至于户籍……”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果决,“若他们能在军中熬过三年,且无过错,便由府衙补录户籍,与元州百姓同等看待。”

李清墨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光来,嘴唇动了动,竟一时说不出话,只重重地磕了个头,“谢王爷!”

李清墨喜不自胜地往半山坡赶,脚步轻快得像是踩着风。他并非不征求乡邻们的意见就擅自替他们应下入伍的事,实在是太清楚这些人对户籍的渴盼,为了能堂堂正正地做个元州人,他们什么苦都肯吃,什么代价都愿付。

早在数年前,他就曾听见乡邻里几个健壮的汉子凑在一块儿叹气。那年元州守备军扩军,看着那些军籍的青壮欢天喜地进去守备军,个个不说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却是过的比寻常百姓还好,他们眼里满是羡慕。

“要是咱们也能入伍,哪怕当个军户……”汉子声音闷闷的,“就算是沦为贱户,能换个户籍,也值了。”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没户籍,走到哪儿都像偷来的日子,真能成了军户,好歹是个正经名分。”

那时他们都知道,军户虽算不得多体面,甚至在有些地方被视作贱籍,可比起他们这些连身份都没有的流民,已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如今元州并无战乱,当兵不必立刻奔赴生死场,反倒能得实打实的粮钱,三年后还能稳稳当当拿到户籍。

这般好事,乡邻们盼了多少年?

李清墨越走越快,远远看见半山坡上那片低矮的土坯房,脚步愈发急切。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他们熬了这么久,总算等来出头的日子了。

这头,雁萧关等人也总算解了难题。只要有半山坡这群人报名开了头,再由他们往外放出风声,军中月月能拿到实打实的粮饷,有衣穿、有食吃,总能吸引那些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或是与家人不睦,生活不如意的青壮。

果然,不过第二日,便有半山坡的青壮来府衙报名了,几乎家家都出了一个汉子。他们本是抱着只要能为家中挣得户籍,便是吃苦送命也值得的念头来的,没成想入了军营,日日不过只是操练,除此之外,日子过得可比原先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游骥又特意在五日后放他们回家见了家眷,待归家后,他们更是惊喜的得知府衙给半山坡各家发的户籍并非军籍,而是实实在在的民籍。

得了户籍,又有工坊发的工钱,这群往日里在山里隐匿,几乎不与外人接触的无根之人,在李清墨的带领下,第一次堂堂正正走进了元州城。

农户进城,无非是想给家里添些东西,扯几尺新布给孩子做件衣裳,买些粗盐改善伙食,再称点糖果哄逗哭闹的小儿。他们攥着钱袋,在市集上挨家比价,嗓门洪亮地同商贩讨价还价,一举一动都透着新奇与踏实。

买卖的过程中,自有风声悄悄传开。有人问起他们为何突然有钱置办物件,汉子们便拍着胸脯,得意地说起军营的日子,说起家里刚拿到的民籍文书,言语间满是对府衙的感激。

自那之后,元州城中一人入伍、全家沦为军户的谣言不攻自破。

正如雁萧关等人所料,募兵处渐渐有了人来。起初不过两三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每日最多时能有十来人报名。

募兵之事走上正轨,雁萧关便不再多操心,放心准备回赢州。在他看来,不必带什么东西,带着马便走,连行囊都省了。可绮华和赫宛宜哪里肯依?绮华放下手中繁杂的政事,亲力亲为,如往日一般为雁萧关打点出行的物件,赫宛宜更是跑前跑后,一会儿塞包干粮,一会儿又寻来两双耐磨的鞋靴。

他们未曾刻意隐瞒,渐渐的,元州府衙上下便都知晓雁萧关要回赢州。起初众人心里难免有些慌乱,可转念一想,就算没有雁萧关镇着,还有绮华在,城外又有那么多士兵驻守,便也渐渐安下心来,该理事的理事,该当差的当差,一切如常。

雁萧关原以为此次回赢州,不会再有什么波折。

却不想离开前,游岑极却在一日散衙之后,亲自寻到了他跟前。

“殿下,”游岑极拱手行礼,“老夫请求随殿下一同回赢州。”

雁萧关微怔,一时只以为听错了,“随我回赢州?”

游岑极点头,语气郑重,“不只是老夫,还有跟随老夫而来的国子监众博士,亦有此愿。”

雁萧关蹙起眉,沉吟道,“赢州偏远,远比不得元州繁盛,怕是会委屈了诸位博士。”

游岑极却笑道,“殿下说笑了,我辈读书本就不是为了贪图繁华,赢州虽偏,却正缺教化之事。孩子们若能识文断字,明些道理,日后方能更好地安身度日,这正是我辈该做的事,何来委屈一说?”

雁萧关沉默片刻,突然想起游岑极本就不愿为官的本意,便道,“游博士若是不愿在府衙操劳,我亦可让绮华在元州建一处学堂,延请尔等执教,并非非要随我回赢州不可。”

游岑极却摇摇头,目光恳切,“元州不缺教化之人,便是没有我等,城中也有几位名扬一方的学儒,学堂早已办得有声有色。赢州却不同,那里怕是连读过书的都没几个人。”

他顿了顿,严肃的面上添了几分感慨,“老夫这把年纪,不求功名利禄,只求能多教出几个识理明事的孩子。元州已是繁花地,赢州却还是待垦田,我辈读书人,总该往最需要的地方去。”

雁萧关望着他鬓边的白发,又想起那些跟随而来的国子监博士,心中微动,这些人抛却元州的安稳繁华,执意要去贫瘠的赢州,图的不过是一份教书育人的本心。

“既如此,”他终是颔首,“我便代赢州的百姓,谢过诸位。”

游岑极躬身一礼,“殿下言重,我这就去告知诸位博士,让他们收拾行装,也好随殿下一同启程。”

待游岑极退下,雁萧关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渐深的暮色。

待再看这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院子,他才恍然意识到,若他再离开,这院子便彻底空下了。

那个让他留下等待的人,已离开数月。

他历来觉得自己行事已够洒脱,却不想明几许比他更潇洒。离去这么久,竟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传来。

也不知是不是做了那负心人。

雁萧关唇角勾起一抹狞笑,当他是好招惹的吗?此番回赢州后,若是还等不到他的消息,就别怪他亲自去抢人。

游岑极退位是一开始便计划好的,府衙吏员虽惊讶了两日,好在绮华早已能独当一面,到底是顺顺当当交接了职位。

三日后,元州城还处在万籁寂静之时,雁萧关带着车马,让士兵开了城门,打马而去。

到了船上,除他之外,还有绮华仔仔细细收拾好的行囊,鼓鼓囊囊堆了半舱。更显眼的是角落里一个大瓮,圆肚子细颈,口被堵的密密实实。那是临行前,趁农官还没来府衙,他悄没声息从府库里搬出的玉米种子,足足占了府库藏量的一半。

宣州暂且不提,元州百姓固然需要玉米种子,可赢州百姓更为穷苦,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救命的粮种。只是农官将玉米种子看的紧,雁萧关又不愿同农官为这点种子纠缠,昨夜里想起此事,便打定主意临行前过去搬取,果然没人阻拦,顺顺利利就运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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