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暮眉目转瞬郎然,直到目送少女回房,才转步离开,未行几步,又回身望一眼,与隔窗的那双剪瞳交汇,他笑意加深,轻快走开。
淳于胭的宅邸冰心苑,与八弟的幽篁舍,隔着七十二垄茶梯。
七小姐返归宅邸途中,遇到方打外头归来的淳于睿。
淳于氏的二小姐,一身金线织纹檀色长袍,将人衬得清贵低调,左右随着一对偃卫。
淳于胭扯住檀色衣袍,仰脸叫一声二姐。
淳于氏七个千金,四个出阁,小七妹被娇宠长大,未曾操持淳于氏的买卖基业,唯剩次女淳于睿与六女淳于尤,掌持祖业,淳于氏的营生需得二姐过目点头,淳于睿实乃淳于掌家,十三城城主。城主本在外奔波营生,听闻小八归来,特抽空隙赶来。
七妹打外人眼里跋扈些,打二姐面前一向娇软,淳于睿英眉熠目,朝人轻笑,“听闻孔心在你的冰心苑。”
淳于胭垂下手,眼见着不耐,“是啊,那绿鸟晓得八弟回来,急不可待赶来,一个姑娘家倒是不知羞。”
“莫嘲笑女儿心思,待有一日你遇见喜欢的人,指不定比孔心还要殷勤主动。”
淳于胭有些羞赧,“二姐,你又取笑我。”
淳于睿收敛笑意,“可惜了一腔女儿情,小八的心思好似不在落凡孔雀身上。”
“她一个风尘里的女掌柜,取悦人的舞姬,怎配得小八,若入淳于氏的门,需得高门贵女,八弟怎会瞧得上一只绿毛大鸟。”
一记不轻的暴栗敲至七妹额头,哎呦痛呼声中,城主批斥道:“太上长老如何教授淳于氏後辈,职务无有贵贱,芸芸衆生皆为刍草,乾坤识大,犹怜草木,孔心身为弱女子,却独撑青花台,胆识谋略声誉,令人钦佩,如何配不得淳于氏了。”
淳于胭揉了下泛红的额角,囔声知错了。
淳于睿下手不轻,拉过七妹给人揉揉额角,语调放轻,“你去朝小八取宝塔钥匙,寻几件赔罪的物件给孔心送去,终归负了姑娘心意,我近日忙碌,你代二姐好生安抚舞後。”
一队偃卫护着儒雅清贵的檀色身影远去,淳于胭方揉着泛红的额角迈开脚步,嘟囔一句,“一个风尘女子,二姐下手如此狠。”
“主子莫要再说了,当心城主听去又责备主子。”阿荼小声提醒。
孔心自冰心苑的曲水流觞亭,候了多时,鱼食喂了三包,方见七小姐匆匆自外归来,似受了何气,秀眉团着,面色不虞。
孔心拖着繁复长裙步下青阶,堆起笑脸招呼:“七小姐……”
笑靥僵在脸上,淳于胭熟视无睹与人擦肩而过,随侍阿荼躬身向客赔罪,“七小姐有急事待理,奴婢已传了膳,舞後先请用些膳食。”匆匆随上主子步伐。
霓倾舞姬替舞後不公,“甩脸子给谁看,岂是名门之礼,成何体统。”
“舞姬的身份确实不与名门相配。”孔心眼睑垂落,额心的孔雀钿黯下几分,“何况云梦城第一公子。”
“姐姐天人之姿,落凡仙子之名如何配不得,天下无数名门公子是姐姐裙下宾,忘机潭不欢迎,我们走就是,何必热脸贴他们冷屁股。”
淳于胭回了闺房後,重重坐至雕花椅,一甩赤鞭卷来案角的一盏凉茶仰头灌下,阿荼去拎炉子上的紫砂壶,“主子脾胃弱,忌饮凉茶。”
啪一声,茶盏凌空丢出去,淳于胭眼睛氤红,阿荼忙默默敛起地上碎盏,近身劝慰,“主子,城主一向疼您,主子莫要因一个脑蹦子动肝火。”
“我岂是生二姐的气。”
阿荼重新沏热茶,淳于胭望着茶盏散逸的袅袅热雾,一脸幽怨道:“我是不甘,先前小八见我喝凉茶总耐心为我温热,今日膳间,我连喝两盏冷茶,他竟未阻我。”
“许是公子未瞧见。”
“呵,他心思全在那猫妖身上,哪里还关心我这个幺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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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姐传的膳食已到,孔心却无甚食欲,想来小公子不欲见她,如此态度,若再耗下去,实属无趣。
孔心领着霓倾离去,下茶山的梯田间,恰好遇见淳于暮主仆。
“舞後。”淳于暮挽袖施礼。
美人展颜,回礼,“我以为此趟见不到小公子。”
“不知,舞後寻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