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瞧不上儿子这个狐朋狗友,但文敬太子走时,满朝文武宗亲,属他最伤心,哭得腰都直不起来。
後来他就给他加封了亲王爵位,又给他的嫡次子许了个国公之位,等懿康太子啓蒙後,还选了他家的二小子进宫,继续给太子做伴读。
如今,那个笑眯眯的小子都儿孙满堂了,他的两个太子,却都没留下什麽血脉。
想起往事,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觉得自己性子愈发偏执了,只是近来瞧着这些有子有孙的宗亲,心里难免嫉妒,尤其是在宗亲中已经有跃跃欲试,想要将他的江山纳为己有的情况下。
“你母亲身子如何了?”他没问是什麽事,先同周僖寒暄。
周僖也老老实实的,记着弟弟的嘱咐,不谈府里子孙,只躬谢天恩:“托陛下的福,母亲原是思念父亲,身子有些不好,陛下派了太医去替她诊治,她身子已经好多了。”
皇帝颔首,叹道:“他们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了。”
襄王府里也有小妾,但到头来老襄王更多的还是在为两个嫡子打算,所以夫妻二人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恩爱的。
寒暄了几句,皇帝才问:“你急着见朕,有什麽事?”
周僖就换了一番神色,从袖中拿出一道折子,双手呈给皇帝:“禀陛下,这是臣的弟弟英国公周绍今日八百里加急送到臣手上的,还请陛下阅看。”
周绍的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周僖面圣的机会不多,周绍担心大哥说不清楚,故而还附了一封他写好的折子,让周僖直接面交给陛下。
皇帝听见周绍的名字,神情微微一沉。
周僖是随了襄王爷不着调的性子,对他说的话,皇帝是不怎麽放在心上的。但周绍不同,那孩子也算是打小在他跟前长大的,读书丶办差一向都不怎麽让人操心,再是沉稳能干不过。
他府上夫t人新丧,圣寿节不能上京来,却在兄长出发後八百里加急送了折子来,可见出的事情不小。
皇帝不再多说,看了掌事太监一眼,後者便连忙弯着腰将折子取来,呈给他看。
皇帝戴着玳瑁眼镜一目十行地看了几眼,脸色就倏尔变化起来,沉声道:“把门下省的罗侍中给朕叫来。”
门下省的官衙就在皇城之内,罗侍中很快就赶了过来,见皇帝面色不虞,心里就是一突,连忙上前行礼。
“朕问你,近来可有高塘的折子上来?”
罗侍中一头雾水,看了一眼一旁的周僖,不明白这是出了什麽事。他仔细想了想,肯定道:“近两月来,高塘布政司上的折子只有普通的请安折。”
皇帝面色一变,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扔在桌上,怒发冲冠:“你可知,济州府出了严重的时疫?如今已经传到襄州府去了。”
掌事太监原还不知道是什麽事,听到後面色立刻悚然,有些警惕地看了一旁的周僖一眼。
周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为免误会,忙开口道:“禀陛下,臣进京时那韩姓商贾还未回城,臣这一路上也没有半点不适症状。”否则,他才不敢进来面圣呢。
皇帝倒也没那麽怕死,但听见他这话也是微微颔首,还死盯着罗侍中:“你下去查,究竟是济州府从未上报此事,还是你们疏漏了。”
襄州府发现时应已经过了许久了,济州府不可能还没发现。周绍的折子都八百里加急递到他眼前了,济州那边竟然还没有半点消息,不知是被谁拦了下来,简直可恨至极!
罗侍中就差跪下来赌咒发誓了:“……臣敢担保,臣绝对不会错过这麽重要的折子。”
心里把刘布政使骂了个狗血喷头,若是真叫他抓住是他隐瞒圣听,他非把那混账东西剥下一层皮不可!
见他一副再冤枉他,他就把头磕破的模样,皇帝气消了些,便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他想了想,高塘的布政使姓刘,和罗侍中八竿子打不着,应该也不是他故意帮他周全的,多半是真没收到折子。
皇帝再看周僖时,面色就和缓下来:“今日的事如果查实了,你们兄弟二人有大功。”
周僖忙跪下来:“臣和二弟不求什麽功劳,只盼着伯祖父身子康健,无病无灾。”
皇帝心间一动,叹了口气,目光更加温和了。他想起周绍那麽小的时候就进了宫和太子一道起居,大抵对着他也有几分舐犊之情吧。
心间倒是少了许多疑虑,颔首让掌事太监亲自将人送出宫去。
而正在此时,裕亲王的车架进了城门,终于到了皇城底下。
裕亲王进了自家王府,只觉得身心俱疲。
匆匆赶路想要在陛下面前立功,简直要把他的骨头架子都要摇散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高塘那头总算在他进京之前把治疗时疫的方子研制了出来,等今夜他歇息一晚,明日再进宫禀报,想来一切都能无虞。
这一夜,裕亲王睡得很安稳。
另一边,罗侍中却一整夜没睡,带着门下省的一衆官员把近半年来地方上各种折子翻了个遍。
最後,罗侍中死死地盯着一封折子,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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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更合一,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