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看着长子没什麽血色的小脸,心中怜惜之情更甚,席间温言细语,又让他尝了御膳房新做的药膳,一时间,父慈子孝,氛围温馨。
膳毕,周鹤依偎在父亲身边,给黛眉使了个眼色。
黛兰出现在周绍视野里时,周绍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只因她模样太过狼狈,完全不像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不由蹙了眉,暗暗不满内侍省的人,竟敢背着他苛待大皇子。
等人一开口,他才愣住了:居然是元娘身边的旧人。
一盏茶的功夫过後,周绍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泰安殿,如同暴怒的雄狮,带着大批内侍和宫女,径直冲入柔仪宫。
病榻上的陈阅微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魂不附体,刚想开口询问,周绍已厉声下令:“搜!给朕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特别是皇後身边近侍的住处!”
陈阅微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强作镇定地质问:“陛下!您这是何意?您纵然不喜欢臣妾,也不能如此践踏臣妾的脸面!”
周绍没有理睬她,只是面色阴沉地立着。
不过片刻功夫,便从瑞香居住的耳房床榻下的一个暗格中,搜出了数个瓷瓶和小纸包,经随行太医当场查验,赫然是与黛兰所供述的毒药成分一致的剧毒之物。
陈阅微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极度的恐惧让她本能地选择自保,她伸手指着同样面无人色的瑞香,尖声叫道:“是她!一定是这个背主忘恩的贱婢!是她瞒着臣妾做的!臣妾什麽都不知道啊陛下!”
周绍看着眼前这张与元娘有几分相似丶此刻却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的脸庞,只觉得无比恶心与憎恶。他猛地将手中那封密信狠狠摔到陈阅微脸上!
“贱人!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你看看这是什麽!”
陈阅微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浑身冰凉。那是她的笔迹,是她当日写给黛兰的信!
黛兰那个贱人,居然敢留着她的信,还送到了御前。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为了站稳脚跟没顾得上管她,等再去打听时,她已经离开了先前待的庄子,有人说是嫁人了,有人说是病死了,後来便杳无t音讯,怎麽也查不到了。
太医在一旁低声道:“陛下,这一包药的剂量不对,看着近期似乎用过……”
陈阅微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醒悟过来。
是了,她近来总觉得身体不适,精神不济,甚至吐了血,只以为是气郁所致。难道是瑞香这个贱婢,竟然对她下了毒?否则,她如今作甚还要存着那麽多的毒药?
“贱婢!你竟敢谋害本宫!”陈阅微面目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如同厉鬼,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朝瘫软在地的瑞香扑去,“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然而,她气急攻心,加上真的中了毒,身体虚弱,还没扑到瑞香面前,自己先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喉头一甜,“哇”地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华贵的地毯。
瑞香看着状若疯癫的陈阅微,又看了看面色冰冷的皇帝,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勾起一抹诡异而癫狂的笑容。
在她看来,皇後死了比活着好,她没准还能靠着四皇子吃香喝辣,这毒药她多的是,反正都是掉脑袋的活儿,多一件少一件,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陈阅微瘫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周围冷漠或憎恶的面孔,看着瑞香那疯狂的笑容,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流滴落的声音,神智开始涣散。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
“错了……都错了……我送你到他身边……是我最大的错误……瑞香这个疯子……我用了把疯子的刀……”
“若是……若有来世……”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茫然,嘴里只会反复念叨着几个同样的词汇,仿佛真是疯了一般。
但周绍的恨意,并未因她的疯癫而有丝毫消减。想到元娘蒙冤而死,想到鹤哥儿孱弱的一生,他无法容忍这个毒妇再多活一刻,哪怕她已神志不清。
当夜,馀善长亲自带人送去了一壶鸩酒,没有给她任何装疯卖傻丶茍延残喘的机会。
对外,皇室宣称,陈皇後因庶弟获罪,忧惧交加,引发旧疾,急症薨逝。
借此由头,周绍雷厉风行地罢免了陈弘章的官职,并下旨,以皇後新丧丶需重孝守制为由,责令陈家上下全体丁忧,三年内不得出仕为官。
……
听闻女儿死讯的沈氏,如同疯婆子一般冲到宫门前哭闹,指名道姓地咒骂庄贵妃狐媚惑主,害死她的女儿。
周绍叫人将她带进来,面对她涕泪横流的指控,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道:“若不是看在孝端文皇後和两位皇子的份上,夫人以为,凭你方才那些大不敬之言,还能安然站在这里吗?”
沈氏不服,兀自冷笑:“若是元娘还在,她定然也要劝谏君上,不可宠妾灭妻,不可……”
周绍不耐烦地打断她,将陈阅微那封亲笔密信掷到她面前:“夫人自己看吧。如果不是夫人你一味骄纵,养大了小陈氏的狼子野心,元娘此刻怎麽会不在?”
沈氏捡起信,只看了一眼,便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周绍犹嫌不足,又召来几个柔仪宫的宫人,将陈阅微近来对沈氏无用丶抱怨家族拖累她的牢骚话,一一惟妙惟肖学给她听,最後,他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看来,夫人含辛茹苦,倒是养出了一头只知道索取丶反口噬亲的白眼狼啊。”
他心中充满了为元娘报仇的快意,却也带着无尽的悲凉:“若是鹤哥儿知道,他的亲外祖母,处处维护害死他母亲的姨母,如此偏颇,他日後……还会认您这个外祖母吗?”
诛心之言,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彻底击垮了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