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有一瞬间是安静的。
承德皇帝的脸色严肃起来。
杜正邦的脸色也难看起来,陈德易是寒门,跟他政见向来不太合,他怀疑陈德易是故意跟他唱反调。
陈德易的户部尚书之位是皇帝亲手提拔的,陈德易出身寒门,当时的朝堂上并没有什麽人看得上他,所以他在朝中不属于任何派系。皇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将陈德易培养成为户部尚书,扶持寒门臣子的目的是与世族抗衡,从而降低世族的影响力,进一步巩固自己皇帝的权威。
陈德易这麽些年来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也是兢兢业业,所以对于他提出的意见,皇帝还是很看中的。
王协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露,只道:“买酒精方子能花多少钱?”
“买酒精方子或许不贵,那建造酒精坊呢?买酒精原料不要银子?雇工匠工人不要银子?且不说这一笔笔的,敢问王大人打算花多少银子买断酒精方子呢?”
王协虽说是工部侍郎,但军器丶土木丶水利等重要事项都是工部尚书一手操办,他只是从旁协助罢了,他真正管理的是较为清闲杂造局丶竹木局丶司水局。
再者,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雇工匠丶买方子这些民间小事要花多少银子,只能硬着头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开口,酒精方子跟酒精坊想必是不费吹灰之力。”
谢卓当即开口:“好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王大人真是站着话说不腰疼,张口就要是要百姓们奉献,既然要奉献,王大人为何不带头将自己家的宅子奉献出来呢?”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讥讽,王协眉毛一竖,“谢将军,你这话好生无礼,宅子卖了我全家老小住哪里?”
“王大人也知道啊,宅子卖了你没地方,那百姓们呢?你一张口就要普通百姓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命脉交出来,你还真是仁慈呢!”
王协脸色挂不住,向杜正邦投去询问的眼神,见杜正邦不回应,他眸光闪烁不定,支吾道:“这丶这不是在商讨嘛……”
陈德易反对买酒精方子建造酒坊并不是要跟杜正邦作对,而是国库里银子确实确实不多了。
一开始他的想法跟陛下是一样的,花这麽多银子买酒精,倒不如自己生産,自産自用岂不是能省大笔钱?
後来,不知道谢将军跟陛下说了什麽,让陛下打消了要建造酒精坊的念头,可陈德易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这件事,因为采买酒精的那一笔笔银子是他亲自签名批出去的,买一次酒精就花去十几万两银子,他的心简直是在滴血啊!
谢卓去青州采买酒精的时候,陈德易也跟着去了,青州之行,除了最机密的酒精提炼房他没进去过,其他的陈德易都参观过了。
一来,提炼酒精之法乃是天下独一份,朝廷强制收回也不太像话;二来,这炼制酒精确实不是易事,先不说熟练的工人难寻,就说那建造酒精坊丶库房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最重要的是,建造酒精坊不是一件很快就有收益的事。
前期要造房子丶雇工人丶买粮食……前前後後至少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这笔银子朝廷当然拿得出,但提炼酒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朝廷想要建造酒精坊意味着要源源不断往里投几十万两银子!
从长远来看,朝廷把酒精坊拿在手里一定是得益的,但要等好几年才能把花出去的银子给填上,眼下国库紧张,再往外拿银子的话账面就非常不好看了,届时陛下看到空虚的国库,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快当到头了。
陈德易可不想被贬。
若是把酒精放在民间生産就不同了。
每年采买多少酒精都是朝廷说了算的,假如今年朝廷计划要买采一百万两银子的酒精,那麽他可分作五六次买,一次只付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这样就大大减少了国库的压力。
国库里有钱,他的尚书之位才稳。
再说了,在民间采买物品,朝廷还能从商户身上收点税回来呢!
既然有现成的,又何必费劲重新建造呢,还是用现成的好!
所以从青州回来後,陈德易就打消建造酒精坊的念头,现在又听人提起要朝廷造酒精坊一事,他当然要反对了。
陈德易听到谢卓站在他这一边後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开口道:“王大人你此举是要将陛下放在火上烤!”
王协才三十多岁,在一衆官员中确实算不上有资历。
“陈大人休要胡说!”听到陈德易指责他对陛下不敬,王协大惊失色,立即弯腰对着承德皇帝行了一礼,“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陈德易也毫不退让:“王大人嘴上说的好听,堂堂天子竟然要平民百姓上供祖传秘方,这不是将陛下放在火上烤吗?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陛下?”
王协手心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头上也慢慢凝结出冷汗,跪倒在地:“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请陛下明鉴!”
群臣也议论纷纷。
“够了!朕不会强抢百姓手里的酒精方子,此事无须再议!”承德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子突突地疼,大喝一声:“酒精是能救命的宝物,朕乃大魏天子,必定会让所有的大魏百姓都用能上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