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没办好交代的事,吓傻了。沈从云鄙夷地看她发疯,确认贱婢仍在掌控之中,他心下舒坦些许。
但也仅仅就只是些许,装疯蒙混的可能性,尚待考察。沈从云的警惕并未全部打消,他不做任何表示,只容忍林怀音抱腿,静待她表现。
他观察林怀音,林怀音也警觉他,方才扣子都不让碰的人,现在反倒允许抱腿,她明白沈从云不打算给任何提示,摆出这无法捉摸丶恩威难测的架势,是要看她接下来的说辞。
接下来,应该怎麽做?
林怀音心念一转,猛擡头,对上沈从云的眼睛,又狠看一眼自己双手,好似突然醒神丶发现自己越矩,惊慌失措松开腿,给沈从云整理袍角,移动膝盖跪退。
“夫君。”她低着头,身子发颤,小手发抖,音声怯懦:“昨日,昨日妾身确有带银票回来,八十万两一文不少,只是,只是妾身蠢笨,不小心被兰言发现,当着婆母的面,妾身不敢胡言乱语,就,就只能诓说是用于浴佛节,求子的香油钱,因为,因为——”
林怀音悻悻擡头,脸色青白但是眸光鲜亮,羞涩望住沈从云双眼,摸着小腹小声宣告:“夫君,妾身有孕了,想求观世音菩萨,赐我们一个儿子。”
话音未落,沈从云瞳孔大震,下颌紧绷,云淡风轻的脸骤然结霜,冰冷逼视的眼中生出一股迫人之势,像是要将周身一切通通碾碎。
这就是当朝首辅的威势,林怀音瑟缩後退,心脏扑通扑通,即便满腔恨意,她也感到不寒而栗,但是旋即,她又觉得荒唐丶可笑。
白莲教贼窝里,她曾经眷恋他这样的霸气,以为他这气势是为她释放,他为她驱散暴徒和厄运,她视他为保命真君。
可那不过是虚假的谎言丶歹毒的陷阱,唯有现在此刻当下,他想杀了她的暴怒,才是千真万确!
恰好,我也这麽想,我也不想要你的血脉,我也想将你碎尸万段。
定住心神,林怀音捧着孕肚,眼泪刷地往外流,她红着眼睛,惊恐但是坚定地扑上去,再次抱紧沈从云小腿,拼命哭喊:“夫君不要!夫君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兰言她不会一世如此的,她一定能找到好婆家,婆母也是欢喜的呀,夫君求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求求你留下他!“
泪水顺着脸颊,在下巴汇聚滴落,林怀音哭,拼命哭,泪如雨瀑,将前世诏狱的血泪唤来。
她行动果决,表示她读懂沈从云的情绪,收到他的怒火,同时她脑子里没有孩子是怎麽来的,是不是真的怀孕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压根不存在!
她理解夫君动怒,不想要孩子,只是因为顾忌小姑子沈兰言。
她多麽无助,多麽可怜,她只是个爱惨了夫君,想要保住腹中骨肉的小妇人……
她要不遗馀力,带偏沈从云。
“夫君倘若真为兰言舍弃亲生骨肉,对于兰言来说,何尝不是折损阴德,夫君。”她无力地摇晃沈从云,眼泪啪嗒啪嗒往他腿上落,“夫君您清醒一点,您至少问问婆母的意思啊。”
林怀音苦苦哀求,然而沈从云默默坐着,身形如山,岿然不动,唯有那枚犀角扳指,几乎被他捏碎。
他此生最想埋葬,就是这个玷污他和平阳感情的贱婢。
他最不想忆起,就是平阳大婚那日,用这个贱婢发泄怒火。
他没有一刻,不想放把火,把她烧尽,然後挫骨扬灰。
贱人,不配有他的孩儿。
血液灼热如沸,沈从云按捺不住,想踹开林怀音,碾碎她小腹,踩烂那肮脏的孽种。
但是他没动,他伸手捏起林怀音下巴,用仿若烈焰般的目光,洞穿她的脸。
贱人骗他。他要找到破绽。
因为早在一年前,白莲教掳走林怀音的时候,曾给她下药。
那是公羊颜亲手调配的药,服下之後几乎不可能有孕。
公羊颜的毒,下到皇帝身上,十年来太医院无一人察觉,绝对当得起独步天下。
林怀音服过药,不可能有孕。
假装怀孕,究竟在图谋什麽?
沈从云一寸一寸,检视林怀音的脸,湿漉漉的脸,鼻头很红,眼眶更红,整张脸都有点浮肿,眼睛里,有恐惧丶惊慌丶哀求丶爱慕。
没有躲闪,或是欺骗。她甚至因为被他触碰下巴,被他直视,忍不住嘴角上提。
她喜欢我这样待她。
她在往上凑。
她甚至想趁机做点什麽。
沈从云突然觉得好恶心。
厌恶藏不住,沈从云想抽手,林怀音抓住机会猛扑,大胆搂抱沈从云,侧脸贴他胸口使劲叫唤:“夫君你答应了!你答应我了!我好高兴!”
讨厌的女人在怀里拱,浑身痴恋成狂的热浪,推开了又缠,沈从云瞬间感到绝望——林怀音太爱他了,他把她玩儿坏了。
她这样爱他,怎麽可能骗他,她没这脑子,也没这胆量。
她肚里的孽障,沈从云只能认了。公羊颜没说过药效时长,兴许是一年过去,贱婢身子见好,又或是他龙精虎猛,劲用对了地方。
事已至此,沈从云别无他法,唯有尽快处理,绝不能叫平阳知道,在此之前,正好利用这孽障,做点文章。
他盘算他的,林怀音恶心林怀音的,她看出沈从云不信,卖呆装痴,孤注一掷往上扑,没想到沈从云居然不踹她。
那她就只能继续蹭他。
沈从云更恶心了。
“起来,好好说话。”他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