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音的脑袋,歪在食案上。
沈老夫人连唤几声,未见应答,她以为林怀音初孕丶不堪劳累,欲派人送回清音阁,转念又想:现在府中人多,甚是纷乱,金孙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最稳当。
初九紧急赶来,未进门,先看到他吩咐来带走林怀音的两个老仆妇。
他望了一眼昏迷的林怀音,心头起火,眼眉一横,仆妇哆哆嗦嗦解释:“九爷息怒,三小姐正在献舞,奴婢不敢贸然打搅,就等这一舞结束,奴婢立刻带夫人去休息。”
一听这话,初九顿时没脾气。
沈兰言是个横惯了的主,她献舞,谁敢离场谁就等着挨板子,无怪乎两个老婆娘惹不起。
左右林怀音已经晕倒,老莫也会拿下苏景归。
初九搁下这茬,暗忖出不了差错,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沈在渊身上。
他警觉着四周,视线横扫每一位宾客,时不时回看门外,慢慢行到沈在渊身後,贴身予以保护。
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时候,姑且就混在宴席中,万一有事也好掩护。
初九静静守护,有点焦躁,有点冒汗,掌心渐渐湿润,细细碎碎的小伤口也渗出黄色清液,攥在手心的沈在渊画像,不知不觉,正在融化。
画像是鱼丽亲手蒸的糯米纸,沾不得水,也受不得热,一旦融化,掺在里头的东西,就会通过伤口,凶猛灌入体内。
这是林怀音的恶趣味,她让鱼丽在箭上的尖刺涂抹五毒散,糯米纸里也是五毒散,但是掺了半瓶情药。
前世她被捉奸在床,鱼丽蟹鳌因此丧命。
四妹林眠风只是因为关心她,刺探沈从云奸计,被初九残忍杀害。
三条人命,血债累累,还有苏景归父子,也无辜受牵连。
恶人心狠手辣,血仇不共戴天,今生没理由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渐渐地,糯米纸糊成一团,初九面泛红热,眼露躁红,喉结上下滚动。
他越看堂中翩跹起舞的沈兰言,越觉得她眉目可人,娇嫩欲滴。
腰好细,想抱一抱。
沈兰言舞得很卖力。
这一舞是她毛遂自荐,一意孤行定下。
虽则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丶皇後娘娘,沈老夫人很不愿意她这样自降身价,当衆献艺。
但是林怀音那日盛赞她明艳活泼,远胜京城里那些呆板的俗物,沈兰言便存了这念想,万分坚持。
她的舞,不同于京城女子一板一眼,那是她在广袤的皇陵外围,在天空和林地之间,在溪流和鸟儿的鸣唱中,自由畅快,无拘无束,无与伦比的灵动自然之舞。
她有自信,一舞过後,平阳公主会对她刮目相看,会发觉她与凡俗女子截然不同的珍稀之处。
她当得一个太子妃娘娘的名头,她是太子殿下绝无而仅有的良配。
她将用自己鲜活的生命力,装点太子殿下的金銮宝殿。
舞,确实美。
美得动人心魄。
堂中男女,无不屏息凝神,沉醉其中。
平阳公主稳坐高台,眸光熠熠,赞叹连连,也实在觉得可怜:兰儿这样美好,像浮游天地的仙子,却只想将自己剥光了,裹进被子,送到男人床上。
父皇和皇兄治理天下,便是扼住天下女子的脖颈,让她们都如此这般,作践自己。
这天下,男人实在坐得太久了。
平阳公主招来两个嬷嬷,左右搀着,她懒懒起身,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沈家母女,离席,退场。
如此举动,骇人得可怕。
公主半分颜面不给,等于啪啪抽沈家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