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一刻,萧执安轻悠悠落子,长臂一伸,从布包里拿出一半银票留在大和尚跟前,剩下的连同布包一起,收到自己身侧。
这举动,好似分赃。
三宝大和尚立时意会:殿下的意思,竟是允许交易,由着林施主胡闹。
如此行事,当真可以吗?
在他看来,林怀音擅自离开祈福法会现场,此举就该挨板子,殿下不惩治就算了,居然还惯着?
殿下究竟是看上了银子,还是纵容林施主?
三宝大和尚不确定。
但是这些年来,殿下对弈中途从不见外人,今日却愿意召林施主进来,三宝大和尚不愿多想也忍不住多想,看向屏风,他回复林怀音:“我佛慈悲,既然如此,就照林施主的意思办吧。”
旋即,他差小沙弥去请高僧过来。
小沙弥哒哒哒开门离开。
林怀音听到门扉吱嘎,一整个目瞪口呆。
她此番非为这个,只是想着来都来了,随口问问,聊胜于无,料想对方也不可能同意。
今天什麽阵仗,为病重的圣上祈福啊,怎麽可能答应?
偏偏,三宝大和尚就答应了。
林怀音一下子心里没谱,感觉自己过分逾矩,比代太子殿下浴佛的平阳公主还要猖狂。
她心虚得厉害,但是一想到能把刺客从太子殿下身边弄走,又觉得自己没错。
是的。我做得很好。
林怀音挺起胸脯,深深吸气,干劲满满。
三宝大和尚从屏风听见,莫名嗅到一股杀气。
“弟子还有一事,恳请方丈师父允准。”
林怀音中气十足,不等三宝大和尚应,直截了当,道:“今日净瓶掣签,点选白氅妇,弟子准备了三条签文,业已放入布包之中,祈请师父以此签为凭据,认证今日之白氅妇。”
话音未落,萧执安从布包中挑出三条纸卷。
一张一张搓开,里面分别描述的了一名年轻的女子的住址丶容貌特征,生辰八字。
看完,萧执安就把纸卷移向三宝大和尚,并再度从他那堆银票里,又取走一半。
允许交易,太子殿下又抽成。
三宝大和尚尴尬不已。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何以林怀音一来,就送数十万两的银票做供养。
浴佛节有观世音菩萨降生礼佛的传说,故而每年今日,相国寺都会用净瓶掣签,在衆多女香客中点选一名菩萨化身,即是所谓的——白氅妇。
这是相国寺传承上百年的传统,每年中选的白氅妇,都会装扮成观世音菩萨模样,巡游京师,受世人顶礼,她们最後往往都能高嫁权贵之家,一世平安顺遂。
毕竟,没有人会不知好歹,不敬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一开始,点选白氅妇还是正经仪轨,但是渐渐地,就有人与相国寺暗通款曲,为自家女儿铺路。
今年亦是如此,相国寺收了银子,白氅妇也早就定下,现在突然杀出个林施主,要重新指定白氅妇,而且太子殿下的态度非常明确——分银子,当同夥。
三宝大和尚无奈至极,隐隐约约,他有一种萧执安夥同林怀音,在欺负他的错觉。
这俩人好似有某种默契,一个拿银子砸他,一个端着太子殿下的架子压他,他只是一个被迫出家的和尚,他孤苦伶仃,可怜得很,哪里承受得起这麽多?
三宝大和尚无助极了,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切,当即收起签纸,道:“便依林施主所请。”
林怀音一听,连连作揖,高兴得牙花子都笑出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的前世恩人,将以白氅妇的身份,迎来崭新人生。
林怀音早就盘算过,恩人一家是普通匠户,贸然给银钱只会引火烧身,纳入林家庇护又恐卷入和沈从云的争斗,思来想去,林怀音决定给她一个凌然不可侵犯的身份。
这也不算亵渎神灵,在林怀音心里,莲花灯小姑娘是实打实的闻声救苦丶观音化身。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料理完手里的一揽子事儿,林怀音还要赶去,亲自看恩人扮观音游行。
现在,还剩最後一件事,怎麽开口,林怀音有点难为情。
屏风里面的三宝大和尚见她呆愣愣没动静,心里止不住犯嘀咕:该走了吧?还不走?怎麽原地搓起手来了?不会还有事吧?
林怀音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方丈师父,弟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三宝大和尚绷不住出家人的架势,只想快点撵人。
“弟子,弟子是想,那个浴佛的香汤。”
林怀音吞吞吐吐,语气卑微而又讨好:“若无旁人定下,可否请,请贵寺将香汤送到沈府,就说,就说,就说是太子殿下挂念沈三小姐,特意赏,赏给沈三小姐,沐浴。”
此言一出,萧执安应声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