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跟前,林怀音气喘吁吁,陡然犯难:
父亲林震烈在马上,为了她暴打首辅,冒犯皇威。
狗男人沈从云在地上,她万分乐见他去死,却又不能不管,他们婚事有圣旨悬在头上,林家就算要和离,也不能这样当衆欺辱丶不敬圣上。
林怀音感激父亲,更害怕父亲为她惹祸上身,遭受猜忌,一时竟不知该先管谁。
犹豫间,她鬼使神差看向萧执安。
萧执安却似分毫无有察觉,唯有眼帘下的微光,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
萧执安不动声色,林怀音这才惊诧至极——父亲不下马行礼,当面殴打首辅,实则是藐视皇权丶不敬储君,怎地萧执安却冷眼旁观,视若无睹?
林怀音奇怪,文武百官反应过来,也都个个惊讶骇然——监国太子竟被上将军威势压制,任由其恣意妄为,连训斥都不敢?皇家颜面,天子重臣,焉能叫人如此践踏?
无缘无故,难不成沈相就白白叫上将军打了?
如此,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尊卑不分,成何体统?
挨打的是沈从云,不作为的是萧执安,文武百官受惊过後,纷纷带入沈从云,势要看清此事如何了结。
与此同时,沈在渊蹲在沈从云身边,发现沈从云被受住方才那一击,已然昏死过去。
“兄长,兄长你快醒醒!兄长!”沈在渊越来越慌,大力摇晃,高声呼喊。
沈从云嗡嗡闪白光的脑子,缓缓找回一线清明,随清明而来的是剧烈背痛,脊骨好像震碎,血块翻涌向喉咙,沈从云咬牙,撑起双臂,艰难想站立。
“通!”
林震烈使枪如臂,轮起赤光如火,沈从云再次扑跪倒地——噶咔咔咔,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林怀音和沈在渊头皮发麻。
这一次,林震烈只打腿,沈从云膝盖骨稀碎,嘴角一团一团涌血块,沈在渊擦都擦不及,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歪进沈在渊怀里。
林怀音感觉沈从云真的要被打死了,她心里痛快,痛快得想尖叫,但也深知不能闹出人命,否则圣上那里不好交代,文武百官都看着,父亲如此行事,痛快一时,後患无穷。
她不能站林震烈,至少要留有馀地,林怀音咬牙走向沈从云,迈步唤“夫君”刹那,长枪从天而降,挡住她前路。
“他并非你夫君。”林震烈凛然冷笑,说出现身後的第一句话:“今日,为父就替你休了这孽障!”
“休?”林怀音以为自己头脑发昏在做梦,目瞪口呆望向林震烈:“父亲您在说什麽?女儿的婚事是圣上赐——”
“圣上赐婚,为父亦休得!”林震烈不以为意。
沈在渊完全搞不清状况,但他心疼兄长,也舍不得嫂嫂,脱口就嚷:“上将军无礼,圣上明旨赐婚,你怎可欺辱我兄,强夺我嫂?此事我必定告到御前,请圣上还我沈氏公道!”
沈在渊激动大喊,群臣兔死狐悲,听得肝肠寸断,对于林震烈异想天开的“抗旨休夫”,更匪夷所思到极点。
事已至此,歪在沈在渊怀中的沈从云,早已觉察事情败露——林震烈如此暴戾,绝对知道他设计谋害林怀音的真相了。
可是知道又如何???拿得出证据到御前争辩吗???就凭几个白莲教逆贼的供词,能扳倒他???
沈从云绝不怕事,猩红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平阳会保他,宫里的慧贵妃也会保他,林家识破又如何?圣旨赐婚,林震烈就算打死他,林怀音也是他的女人,林震烈越残暴,越说明在御前占不到理,所以才用这种当衆羞辱的方式,想逼他就范。
就范?门都没有。沈从云眼眶赤红,他不看平阳公主,不想平阳公主看到他此刻的狼狈样,他狞笑着去瞪林怀音,要林怀音记住他现在遭的罪,回府之後,他会一寸一寸,剥了她的皮。
阴寒目光,林怀音结结实实接住,事态发展超出预料,沈从云眼里的狠毒算计让她不寒而栗,她清楚现在根本没有力量绞死沈从云,还需要穆展卷带回来的证据,此刻闹到御前,林家绝对不占理。
到底应该怎麽办?怎麽就变成这样了?父亲为何如此冲动?
林怀音忧戚挣扎,鬼使神差又去看萧执安。
萧执安这次没有回避,他接住林怀音错乱眸光,缓缓闭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点头,林震烈准确收到,长枪从林怀音面前一掠而过,径直挑开沈在渊,沈从云还在瞪林怀音,企图施加压力,那长枪挑开沈从云腰间跨带,旋即上下翻飞挑刺。
沈在渊企图阻拦,林震烈嗤笑,长枪一送,肩膀见血,哼哧哼哧歪倒一旁。
枪头回转沈从云身上,一点一送,速度快到看不清,只见银光闪烁,直至最後停下,沈从云的首辅官袍,打着仙鹤补子的首辅象征——被林震烈长枪挑空——“扑簌”坠地。
四月尾旬,衣衫轻薄,除去官袍,沈从云此刻就只一身中衣,几同于赤丶身丶裸丶体。
父亲当衆剥去首辅服制,等于啪啪啪打朝廷和圣上的脸!
发展到这一步,林怀音知道断无回头路可走,在萧执安的注视下,悍然移步到林震烈马前,她要同父亲在一起,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事後圣上如何责罚,她要同父亲在一起!
此时此刻,高头大马下,林怀音纤细单薄,毅然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