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人,滚啊滚。
一路滚到国子监。
玄戈与衆侍卫静候许久,车上落下两只红彤彤熟虾。
萧执安摆出储君架子,昂首阔步走前面。
林怀音是小侍卫,卑微往玄戈身後,一头扎进侍卫堆里。
衆人不敢多看,按部就班入国子监。
太子驾临,国子监祭酒率一衆官员丶博士丶优秀监生,翩翩奔来,请安陪侍。
萧执安一见祭酒身後几个太学生,忽地脑子发热,瞳仁中立起林怀音穿监生装束——青袍白袜黑履,音音耳後簪花,婉转娇吟,腰间的“学籍玉牌”摇摇晃晃,冰冰凉凉,撞他腰腹。
“殿下?”祭酒见萧执安久久盯着太学生,殷勤介绍:“这几个孩子天资聪颖,是衆生之佼佼,您若喜欢,可选带回宫,充作侍读。”
侍读麽?
萧执安心窍发颤,脑中立刻浮现林怀音一本正经研墨丶铺纸丶提笔搁他掌心,然後爬上储案,将纸坐得皱皱巴巴,挂他脖子上索吻……他就拿朱笔,轻轻磨她,再吸饱墨汁,在她肌肤走笔龙蛇……音音温温热热,笔墨凉飕飕……音音颤抖,哀求“不要”……
“殿下?”
祭酒怯怯唤,衆臣与博士面面相觑。
林怀音躲在侍卫中间,只见萧执安耳垂滴血,肩膀绷得跟她下嘴咬的时候一个样。
怎麽,意犹未尽,耽误正事?
林怀音莫名後悔,刚才就不该忍,生办了他也比这出来丢人现眼的强!
“殿下?”
祭酒都快哭了。
太子殿下突然驾临,还红脸发怒不说话……祭酒把从小到大犯的错,当场捋过一遍……
“嗯。”萧执安回过神,冰冷了眼神:“孤来,是看看新晋那批监生,你带路吧。”
“是!殿下这边请。”
祭酒如蒙大赦,当即遣散闲杂人等,引路在前。
此时正是授课时间。
一路书声朗朗,衆人辗转周回,来到一间课室。
祭酒叫停授课,恭请监国太子入室“诣学”。
所谓“诣学”,是储君亲临国子监的大型仪典,旨在确立储君权威,巩固“国本”,同时宣扬治国方策,笼络天下士人。
萧执安来得突然,又身着便服,未曾谒奠孔子丶登坛讲学,自然不会是一整套完备的“诣学”礼仪。
故而,他入室,只象征性训谕,勉励诸监生“笃志圣贤之学”,将来成为国之栋梁,又赏赐许多绸缎丶银两丶书籍,之後便吩咐经博士继续授课,他设座一旁,聆听讲论而已。
祭酒紧急安设座,萧执安点选玄戈和林怀音护驾左右。
于是林怀音也跟随入内,立身萧执安右侧。
踏步进门,她扫视一周,忽地眼前大亮,发现一张熟面孔,再三确认那人身份,林怀音心头火热,似被一阵晕眩击中,下意识伸手去触萧执安肩膀。
怎麽可能?执安?林怀音想掐萧执安脖子,确认眼前一幕不是幻觉,不是骗人,萧执安带她来见的人居然,居然是——是莲花灯小姑娘,前世给她喂过一碗水的恩人!
恩人是女子,且出身商户。
士农工商,恩人出身四民之末,绝无可能读书入仕途,与国子监风马牛不相及,更何况她还是女子!
此前浴佛节,林怀音花费八十万两白银,为恩人买下一个白氅妇丶即观世音菩萨化身的身份,期望她可以无灾无难,一世平安顺遂,而今恩人怎麽会进国子监,穿着监生的衣服,还带着监生的簪花???
商户女子入国子监,国朝二百年来从未有过!
林怀音震撼难言,一手掐着萧执安肩膀,一手捂嘴,激动得手足无措。
萧执安端坐在前,肩膀几乎被生生掐走一片肉,痛得麻木,全凭意志撑住,表情才没裂开。
林怀音有多激动,他完全可以想见。
好不容易熬到结课,萧执安吩咐林怀音收集监生策论,当做考察。
林怀音心领神会,依次接触所有监生。
临到莲花灯小姑娘,她万分紧张,生怕对方是女扮男装,不欲攀谈暴露对方身份,没想到莲花灯小姑娘朝她莞尔一笑。
那笑意,分明在说“我认得你,你是浴佛节那日,从我手里请走送子观音的贵妇人,但是我不拆穿你的身份。”。
见状,林怀音也点头,表示“是我,就是我。”。
二人眼神交流,想起那日滴落林怀音唇角的净瓶水,不禁会心一笑。
林怀音以为这样已经足够,转身欲走,莲花灯小姑娘却直接开口:“学生今日方才入学,还不太会写字,没有策文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