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云住,空气凝结,外围玄戈杜预僵硬石化,来往急行的朝臣脚步声擦擦擦丶嗒嗒嗒,无比清晰,就像踩人脑门上过路。
林拭锋那张写满“要杀人”的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丶开裂,碎成一片茫然。
“赘——婿?”他重复一遍,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对呀!”林怀音小脸红扑扑,眼眸亮莹莹,搂着萧执安胳膊摇晃,“执安哥哥要到我们家,住我的院子,吃我们家的米,日後清早,还要同父亲大人和二哥哥你一道出门,上朝干活呢。”
林怀音描述她想象中的生活,林家会接纳她的执安,执安会在林家安身自在。
她每说一句,林拭锋的脸色就空白一分,到最後,彻底变成一张白纸。
入赘?
执安哥哥?
监国太子?
一起出门上朝?
三妹尽说胡话,被那女人气疯了???
词组和画面在林拭锋脑中疯狂碰撞丶炸开,砸得他头晕目眩,艰难转动眼珠,储君正宠溺地看三妹显摆,还回头冲他颔首。
莲形唇瓣开合,储君口型似在唤“二舅哥”,林拭锋心脏一抽,眼前发黑,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二哥哥!”
“林将军!”
惊呼声四起。
萧执安与林怀音箭步上前,一同扶住林拭锋。
“二哥哥真不经吓。”林怀音撇嘴嫌弃。
萧执安却未敢放松,将人交给玄戈,轻轻捏起林怀音两只小手,低声道:“白止止那边,怎麽回事?”
说到白止止,林怀音的兴奋劲一下子烟消云散。
牵着萧执安的手,二人缓步慢行。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前世白止止的结局?”
林怀音走走停停,止步仰望萧执安,“执安,白止止前世嫁给沈在渊了。”
听言,萧执安那轻易不会动摇的凤眸,惊起波澜。
白止止携带万民血书,一路躲避追杀入京,本就是为了告发沈在渊贪污赈灾粮饷,前世被平阳截下之後,她不只诬告地方清官贪污,竟然还嫁给了沈在渊?
前世血海深仇,焉能同床共枕?
今生又语出惊人,企图攀龙附凤,觊觎东宫。
此人秉性有待考察,萧执安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收她为义妹,封公主也要重新考量。
林怀音看出他迟疑,甚至读到萧执安脸上淡淡的不悦与鄙夷,紧了紧他的手,“执安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完。”
“唔。”
“我之所以不告诉你白止止前世的结局,就是不想让你先入为主,对她有偏见。”林怀音回想入殿看到白止止的第一眼,眼眶又渐渐泛红,道:“可是执安你知道吗,我看到她第一眼,就明白了她为什麽会背叛。”
林怀音语声颤抖,泪花翻涌,萧执安拧眉,心疼却不解,带她到一处水榭,扶她坐下。
宫娥应时摆上果品糕点,还有茶水。
果香饼香茶香,颜色妙,香气好,林怀音见了,却鼻头一酸,依偎萧执安怀里,忍不住落泪。
“执安你没看见她的眼神,她扫视宫殿和我,像一头饿狼一样,新奇,畏缩,贪婪,阴狠,我都能看到她眼里伸出手,抚摸,抢夺,将一切据为己有。”
林怀音目光惊惶,瑟瑟发抖,声音也在抖。
“我从未看过那样的眼睛,执安,我害怕,可是你想想,她的家乡受灾三年,三年颗粒无收,她衣不蔽体丶连饭都吃不饱,跨越千山万水,一路躲避追杀,多麽艰难地来到京城,多麽希望有人能替她主持公道,救她的乡亲父老,可是她来到京城看到什麽?看到你的宫殿,见到我华衣珠翠,我的鞋履都缀着金穗,你让她如何能保持本心,如何能不动摇???”
“她连你的面都没见过,都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就说想当太子妃,还威胁不答应就不告发沈在渊,可现在的局面不是前世了,你我有的是办法对付沈在渊丶保住南征军需输送,我难过并不是被她威胁,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吃太多占太多,逼得别人没有活路了?”
林怀音泪水涟涟,止不住。
她也曾一无所有,活得像鬼一样,为了复仇,杀人放火,什麽都豁得出去,做得出来。
白止止也一无所有,一旦给她机会,做出什麽都不奇怪。
物伤其类,她们曾经一模一样,而今林怀音有了萧执安,拥有一切,再对上一无所有的白止止,她感到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