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初雁低头一看,一个肤色棕黑,露出一嘴明亮白牙的青年朝她们摆了摆手,热情地招呼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空位。
青年的头发像是刚长多了一点的寸头,一双黑亮眼睛明亮得像是能放出光的灯泡,像是个刚从农村里务农回来,又或者是暴晒了一整个暑假的体育生,他穿着白衬衫,显得手臂鼓胀的肌肉和微黑肤色格外突兀,在一群职业精英中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热情喜感。
蒋松雨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个也是和我们同一批进来的新人,叫做鲁明震,比较热情,他话密到像是刚放出来的一样,就爱东问西问,所以千万不要和他搭太多话。和他隔着一个位置,那个戴眼镜的,叫戚沉举,他最不爱说话,感觉也很古古怪怪的,我们还是找其他位置坐吧。”
池初雁很快注意到了蒋松雨说的那个眼镜男,他一身格子衬衫,刘海长到遮住了眼睛,带着一副黑框的沉沉眼镜,低头看不清脸,人还没有来齐,就开始头也不擡地往碗里夹菜,桌上的小菜和水果盘已经被他消灭了大半。
看到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池初雁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面试的时候怎麽没有注意到这两位画风如此独特的人士?
和他们一比,池初雁顿时觉得自己和蒋松雨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新人了。
她点头应了一下,和鲁明震打过招呼後,没有选择坐他旁边的位置,最後和蒋松雨选了两个稍远些的空位坐下。
很快,包厢里的人全部到齐,祁盛川也踏着时间点入门。
祁盛川像是回家换过了衣服,他没有再穿修身的西服,而是换了一身宽松的黑色运动套装,拉开的上衣拉链露出了修长脖颈和一条宽松的运动项链。
男人没有戴金丝眼镜的优越五官轮廓,似乎显露出了几分攻击性,也多了些散漫的气息。
一进入包厢,看见池初雁在的位置附近没有空位,祁盛川也不意外,直接坐到了大家特意为他空出的主位上。
“大家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让新人认识一下我们运营部里的人。”
脱离了工位,身上的气息也不再死气沉沉的老员工们纷纷开始踊跃的自我介绍,池初雁努力将几张特点显着的人脸与名字对应上,就听到祁盛川仿佛无意般道。
“公司开发的通讯软件,也就是神升微聊里,每个同事的人脸和名字都在通讯录里匹配好了,新人回去後多看几眼,以後再多熟悉一下,应该就能记住了。实在记不住也不用担心,”祁盛川轻松一笑道,“只要你们别把我记错,再跑到其他部门的楼层就好了。”
衆人立刻发出了一阵会意的笑声,池初雁略微茫然间,就听到蒋松雨凑近她耳边说道。
“昨天鲁明震刚来,把部门里的一个老员工当成总监了,他吃完午餐回来後,还走错了楼层,差点走进了其他部门的休息室里。”
黑皮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立刻端起酒杯,要给祁盛川敬酒。
“领导,真不好意思,我认罚,我现在敬您一杯,下次这种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了。”
一听到这种敬酒话,池初雁的头皮微微发麻,她身侧的蒋松雨也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池初雁和她对视一眼,已经能够感知到她破釜沉舟,准备随时拿出头孢盒,当衆啃一颗的决心。
祁盛川坐在两人对面,已经将她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他起身将鲁明震手中的酒杯压了回去,沉声道。
“公司没有酒桌文化,也没有敬酒道歉这一说,你也不要叫我领导,直接叫我总监就好了。”
突然想到了什麽,祁盛川的神色严肃了几分道:“对了,你要认真参加听公司文化的培训课,千万别给我们运营部拿个不及格回来,这两年我们运营部还没有出过要重修重考的新人。”
黑皮青年不好意思地端着酒杯笑着,露出了一嘴亮眼的白牙。
“总监您放心,我现在在车上都在背笔记,我背的可认真了,绝对不会考核失败的。”
而在一圈自我介绍完後,池初雁设想中的才艺展示之类的情节也没有发生,因为黑皮青年不知何时让酒店人员准备好了麦克风和音响,已经自告奋勇地登台表演。
他的声音沉厚有力,一首接着一首开始唱歌,虽然唱的都是些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老歌,但格外具有感染力的忘情歌声,还是让包厢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池初雁和蒋松雨安心地坐在座位上,无人打扰地安心用完了这一餐。
而比他们更沉浸式用餐的,还有那位从小吃和水果盘都不放过的沉默低头新人,直到她们吃完了晚餐,桌下玩手机玩到都有些累的程度,一擡头,一整桌人里,只有头发长得几乎都要盖住眼睛的戚沉举,还在沉默而专注地消灭每个盘子里的剩菜。
从他瘦削的体型上,根本看不出他有这麽大的食量,祁盛川微微蹙眉地看了戚沉举一眼,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了句什麽。戚沉举沉默地摇了摇头,除了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一大段话,他这一晚上都安静无比,终于,他似乎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桌上的其他员工三三两两约好了等会儿去k歌或者去哪里活动,祁盛川绕了桌子一圈,和每一个人都聊了几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再关怀备至不过的好上级模样。
男人最後走到她面前时,俊秀白皙的面孔已经透着几分微红,桌上还是有人喝了几杯,他身上似乎也沾染了几分酒意,原本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醺醺然的醇厚与低沉意味。
“时间不早了,女生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我叫了代驾开车,送你们回去,现在走吧。”
池初雁一看手机,确实过了公交车末班车的时间,酒店距离她家也确实有一段挺远的距离,蒋松雨紧张地点头同意,然後期冀地看向她,池初雁迟疑了几秒,也点头同意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车库,代驾已经在车旁等候着他们,池初雁和蒋松雨一同进了车後座,黑色车身的空间宽敞舒展,还有有装饮料和酒的冰柜,车内没有什麽过于浓郁的皮革和私人气息。
池初雁和蒋松雨都报了各自的地址,祁盛川的指尖轻轻敲着座位,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
“先送小蒋回去吧。”
等蒋松雨下车,走进了公寓门口,原本一直安分坐在前座的祁盛川突然转过头,温声问道。
“初雁,你介意我也坐在後座吗?”
可能是被酒精迷失了几分神智,祁盛川脸上的期待神情,就和他头顶站着的那只呆呆白仓一样,完全掩饰不住。
池初雁也早有预料,“……不介意。”
祁盛川修长的指节很快解开了安全带,他下车打开车门,坐到了她身边,那只柔软呆滞的仓鼠,一下就沿着他的肩膀滑了下来,“吱”一声钻进了池初雁按在车座的手心里。
她身边的祁盛川,发出了一道格外轻微的,如同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的叹息,他的声音低沉,断续得又有些像是酒醉发出的呓语。
“第一天,来公司……还适应吗?”
池初雁义正言辞地发表了一大通对公司条件的感恩和积极上进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