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看过,簇新的殿宇虽好,但木漆金粉的气味着实浓烈刺鼻,为着腹中的小生命着想,便决定空置通风两个月。
如今,竟已到日子了么?
指尖触碰温热的汤碗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却顺着指腹蔓延上来。
莫名的,一个名字浮上心头——林询。
这主殿的重建,似乎正是由这位工部侍郎督办的。
林询……林芙佳……静思庵……
这些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名字与旧事,毫无预兆地被翻搅出来,却裹挟着一股陌生的寒意,让她心头微沉。
温梨儿端起汤碗,轻轻吹散热气,声音平淡无波。
“不急。左右这宫苑深深,何处不可安身?再透些时日也无妨,稳妥些好。”
“是,老奴省得,听主子的。”
秦嬷嬷应着,又劝:“夜深了,您怀着龙裔,又操劳了一整日,喝完快些歇息吧。”
温梨儿依言饮了几口热汤,温热的汤水滑入喉间,却未能驱散心底那丝寒意。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四方馆的方向一片死寂,那寂静却仿佛化作了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无声地张开利齿。
“嬷嬷……”她放下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探询的警惕。
“你说……当年林芙佳被送去静思庵,她对本宫……可有恨意?”
秦嬷嬷沉默了一瞬,沟壑纵横的脸上骤然涌起激愤。
她声音也压低了,有些咬牙切齿。
“她林芙佳若还有半分廉耻心,就不该对娘娘您生出一丝一毫的怨怼!”
“您当初待她何等情真意切?视若手足,掏心掏肺!”
“可她呢?竟生出那般龌龊心思,妄图加害于您!”
“陛下和娘娘慈悲,只将她送去静思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已是天大的恩典!”
“留她一命,是她祖上积德!她若因此心怀怨恨,那简直是……简直是猪狗不如!”
看着秦嬷嬷激动愤慨的模样,温梨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但愿……真的如此吧。
太平公主府,密室。
狭小的空间里,唯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角摇曳。
昏黄的光线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巨大而狰狞地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晏时姝蜷缩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矮榻上,怀中依旧紧紧抱着那件小小的鹅黄小衣。
一个多月的禁足,消磨了她最初在慈宁宫前歇斯底里的疯狂,只剩下深潭般的死寂和浸透骨髓的恨意。
当众掌掴的屈辱、被斥为“疯妇”的难堪、如同牲畜般被拖回府中幽禁的气怒,与那撕心裂肺的丧女之痛日夜交织啃噬,几乎要将她碾碎。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漫长的囚禁中,她的心已经慢慢沉淀下来。
仇人未灭,血债未偿,她晏时姝,怎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