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邢天躬身行礼,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目的已达,他又与父皇议了几件朝中琐事,便告退出来。
站在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宫墙叠嶂,天际流云舒卷。
晏邢天的心绪也如那云絮般,飘向遥远的沧州水乡。
飘向那个年仅十三岁、或许正在家中学习诗书礼仪、对未来命运一无所知的小小姑娘。
将她父亲调回京城,让她出现在贵女的圈子裡。
是他能为“旧人”,所做的、最不动声色也最合乎情理的第一步。
至于两年后的事……便到时再说吧。
晏邢天微微敛眸。
他将翻涌的思绪尽数压下,恢复成一国储君应有的沉稳持重,缓步朝东宫走去。
……
而崔府这边。
那日马球场惊马后,崔淮凛策马回府,一路心神不宁。
那声声“崔公子”,疏离冷淡,与往日软糯依赖的“淮凛哥哥”判若两人。
她竟真的……放下了吗?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碾磨,带来陌生而尖锐的痛楚。
水榭居书房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霾。
他试图如往常般执卷阅读,可却一个也入不了眼。
“砰!”
手中的书卷被重重掷于案上,发出沉闷声响。
廖丞丰在外间听得心惊,却不敢入内打扰。
崔淮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中翻涌的、几乎要冲破他多年修养的暴戾与焦躁。
他自幼被教导克己复礼,一言一行皆代表清河崔氏的门风。
他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规划清晰——
入仕,光耀门楣,娶一位能撑起宗妇责任的贤德妻子,延续崔氏辉煌。
淼淼,大晏的嫡公主,金枝玉叶,天真娇憨,是他规划之外最明媚却也最不合时宜的意外。
他……贪恋她带来的温暖与光亮。
但他更清楚,这份纯粹与天真,无法在崔氏错综复杂的宗族关系中存活。
他一次次冷言推开,用最伤人的话语斩断她的念想。
何尝不是在斩断自己心底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妄念?
他原以为,彻底断干净,对彼此都是最好。
可当她真的转身,可能走向旁人时。
那股几乎能将人吞噬的恐慌与不甘,来得如此猛烈,远超他的预期。
“不堪为世家宗妇?”
崔淮凛低声重复着自己昔日的话语,唇角扯出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
如今听来,何其可笑。
又何其……自欺欺人!
他何时真正用衡量“宗妇”的标准去衡量过她?
他分明只是……
害怕自己会沉溺于那双纯净的眼眸。
害怕自己会因她而背离家族期许。
害怕自己无法护她周全!
而今,她或许即将被他人揽入怀中,悉心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