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后,官员退下。
藏书阁内只剩两人。
晏邢天没有看她,只道:
“那本《滁阳水志》,孤竟未曾留意。你做得很好。”
顾卿染低声道:“臣女僭越,请殿下责罚。”
“何罪之有?”晏邢天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能学以致用,解孤之困,该赏。你想要什么?”
顾卿染连忙摇头:“臣女不敢。”
晏邢天走近几步,看着她微颤的睫毛。
“在孤面前,不必总是如此紧张。孤……又不会吃人。”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温和些许,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顾卿染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恰好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淡漠疏离,而是某种真实的、略带柔和的情绪。
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臣女……并非紧张。”她垂下眼,声音细若蚊蚋。
晏邢天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几乎低不可闻。
“罢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白玉印章,递给她。
“此物予你。”
“日后整理典籍,若遇紧要处,可盖此印于旁,孤便知是你标注。”
那白玉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天”字,显然是太子私印。
顾卿染大惊,连忙跪下。
“殿下,此物太过贵重,臣女万不敢受!”
“孤赏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晏邢天语气不容拒绝:“拿着。”
顾卿染指尖微颤,只得双手接过:“臣女……谢殿下恩赏。”
那枚小小的印章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心慌意乱。
自那日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顾卿染整理典籍时,会更留意于国计民生有益的内容。
偶尔会盖上那枚小印。
晏邢天再来时,总会特意翻看她标注之处,有时会与她讨论几句。
他不再总是称她“顾小姐”,偶尔会唤她“卿染”。
她则始终恭谨地称他“殿下”。
她渐渐发现,这位外人眼中冷情寡言、威仪深重的太子殿下。
在与她讨论典籍时,会流露出难得的专注与甚至可称“兴趣”的神采。
他并非真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能让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太少。
而晏邢天亦在观察她。
她不仅博闻强记,更难得的是心思灵透。
往往能举一反三,提出新颖却不失稳妥的见解。
她的沉稳娴静下,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坚韧与智慧。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完美却仿佛隔着一层纱的皇后形象,渐渐重合。
又似乎更加鲜活生动。
三月之期转眼将至。
这日,顾卿染整理完最后一批书册,看着案上那枚白玉小印。
心中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不舍。
这三个月虽谨小慎微,却是她回京后最充实自在的时光。
能与浩瀚典籍为伴,偶尔……还能与那样一个人,探讨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