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衣看着他,酸涩的情绪像是一坛发酵的酒,堵住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心脏满盈着。
他手腕一抖,伞面歪斜过去,匆忙去扶正,无意间抖了沈适忻半身雨水,刚好打湿他单薄的白色衣衫。
谢璇衣下意识要去擦,指尖快要贴上,才想起自己在做什麽,别过脸去。
这一扭头,恰好看到三两宫女结伴走过来,有说有笑,恰好解了谢璇衣燃眉之急。
他赶紧後撤两步,对着宫女们摆摆手,正色道:“将军伞没拿稳打湿衣袍,去取一身新衣送到偏殿。”
宫女们刚要跪,闻言也顾不得礼数,连忙转头快步离去。
“冷吗。”
谢璇衣装作若无其事,转头关心。
“无妨,一点……”
沈适忻只当他一向面薄,无奈地笑了笑。
却不料想,他的话被不轻不重地打断。
“那你今夜能不能不要出宫。”
这句询问轻飘飘的,像是雨雾里一句错听,可沈适忻眼神寻去的时候,谢璇衣垂下眼不敢看他。
“能不能不要走。”
“好。”
沈适忻格外郑重,又很自然地收起手中的雨伞,凑到谢璇衣的伞下,接过伞柄。
“陛下手好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璇衣默许了他的动作。
穿过长廊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那你……现在不受那东西影响了吧。”
沈适忻愣了半刻,想到对方说的是那毒,“不会了,这次一切都好。”
“那你又是怎麽……到这个世界的。”
谢璇衣点点头,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知如何言语。
一路上没见到宫人,沈适忻撑着伞四平八稳,刻意随着谢璇衣的斟酌慢下步子,没让对方沾上一滴雨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最早时,我六岁那年便有前世的零星记忆,便知晓我在等人,随着年岁渐长,七月前记忆才全部恢复。”
“我没和旁人讲过那段经历,但自幼就明白,这个世界我是为你而存在的。”
“我进过宫,可你一直对我厌恶至极,我便只当你不愿意再见我。”
谢璇衣默不作声,心里那份酸楚更难以言说。
尽管两人走的不快,从宫门到寝殿的距离却不远。
沈适忻停在檐下收伞,说到这里,忽然放慢了语速,一副欲言又止的紧张。
谢璇衣也跟着他停在门前。
“如今我与先前不全然相同,你还会……”
他声音低下去,小心翼翼看过来。
“你能不能还喜欢我。”
看他方才紧张模样,谢璇衣还以为他有什麽大事禀报,见他只是扭扭捏捏这种事。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留下一句「明知故问」,甩袖进了殿。
沈适忻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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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政事虽然有沈适忻代劳,谈简留下的课业却不能让他也一并代劳。
他方才本来就打算回来写作业,没料到半路耽误这麽久。
他冰了冰微微发烫的脸颊,沉下心默写谈简留的选段。
对照着书本查过错处,又细细改正之後,他起身正想去寻人,女人先一步推门进了殿,手里还揣了壶热腾腾的好酒。
谈简来的正巧,检查谢璇衣的功课时候,後者还恰好嗅了半晌酒香。合上书本,她才想起什麽,顺嘴提了一句。
“诶,你没去瞧瞧沈将军?方才听说似乎是病了,要不要去传太医来看?”
昔日疾病带来的惨痛後果似乎还在眼前,他脸色有些不佳,向谈简道谢後,连忙追过去看。
雨刚刚停,水滴仍然滴滴答答,顺着波浪似的瓦片下落,正巧滴在他後背上,顿时一片刺骨的凉。
偏殿里没有点烛火,馀下一点惨白的天光泛着水蓝,透过窗纸,朦胧晕开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