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身腰还是酸痛的。
换上干净的衣袍,天边露出了微光。
起身出门,书院前面的厅堂那边已经陆陆续续传来念书的声响。
想来前两日应该是是休沐时期,学生都各回各家在外头游荡,所以书院才空下来。
往宅子里走了一圈,没怎麽靠近,路上撞见几个拿着书卷朝前厅狂奔的少年。
扫见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停了片刻。
对方也看见了他,连忙停下凌乱的步伐,站在原地冲他行了个礼,然後冲他挥一挥手,领着同窗几个往学堂里去。
原来是聂子长。
宁折竹笑笑,看天色彻底升起,听着风打竹林声,逛回了院子。
路上巧遇一丛开得绚丽的杜鹃,折下一枝,回到院子递给了正现在芭蕉树下等他的小道士。
一看到闻人殊就想起昨夜里的梦。
边进屋边说,“昨夜我在梦里看到你小时候,凶得不行,一口一个让我滚。”
闻人殊去勾他的手,拉着他不让他走,“我怎麽会那样?”
“是啊,你怎麽那样。”
“要出气吗?”
宁折竹笑盈盈地转身看他,“气就不出了,脖子上的痕迹得遮一遮。”
顺手施了个掩形的法诀。
“不是说院长大人有事相求麽,这会儿差不多也该下学了,走吧,去前厅看看。”
过去绕了条莲塘小桥,架在水池中央,正好赶上最早一期莲花绽朵,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也不着急过去,就驻足了片刻,半路也不知道谁家孩子从桥底钻出来,跟条泥鳅一样,脸也没洗就冲着宁折竹扑了过来。
要不是闻人殊拦得及时,还真就让她得逞了。
看清是个穿水红衣裳的小丫头,还没到闻人殊腰高,因为扑得太急脑袋撞在了闻人殊的腿上,差点一个趔趄坐去地面。
擡起头脑门都红了,撞成这样也没哭闹,眼巴巴盯着後面的宁折竹看,眼睛里两团晶莹的泪光直打转。
宁折竹说不上来什麽感觉,看她圆溜溜一双杏仁眼睛有些眼熟,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这是在别人家的院子,无论他再怎麽招小孩子喜欢,也不能随便凑上去哄。
在闻人殊身侧蹲下来,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小丫头直勾勾盯着他不说话,忍着眼泪没掉下来,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他向来不是多硬的心肠,人家稍微示点弱他就从了,伸手替小丫头拍了拍沾泥的衣角。
“你叫什麽?”
“莲…”小丫头话还没说完,桥那头的回廊就传来一道声音,边跑边喊。
“莲娘,你怎麽又跑池塘这边来了!”
院长大人像是才从下学的课堂上赶来,步履匆匆,发冠歪斜,腋下还夹着几册书本,没顾得上礼数的几句呼喊,把宁折竹停在小姑娘衣角边的手指定在半空,半天没能放下去。
喉咙微堵着一口浊气,张了张嘴唇,什麽也没说出来,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脑海里闪过些画面,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冒出来。
他仔细分辨,从她眉眼之间看出几分直觉的相似,不知道怎麽,对方忽然咧着嘴角冲他一笑,眉眼弯弯如同新出的月牙。
好像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大蛇”二字。
实际并未听到这种声音,耳边却回荡着不久之前的残响。
他和闻人殊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一次小丫头再朝他扑过来时,都未加阻拦。
带着泥水的衣裳与宁折竹干净的外袍相贴,一向爱干净整洁的人半步没让,任由小姑娘笑嘻嘻凑进他怀里。
柔软的头发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油亮顺滑,蹭在宁折竹下巴上,勾起一些心下隐痛。
任何人都不该追溯过往,尤其有关是死人,这是姜介之梦里梦外都试图教会宁折竹的道理。
原本宁折竹也是半信半疑了天道轮回那一套,认为过往之人都会变成新的因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