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就在不远处,”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我刚才碰到你的手,很凉,我们先走吧。”
苗青臻垂着眼:“不必了,我以後……不会再来找你了。”
楼晟那双惯常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此刻仿佛凝结了万丈寒冰,深不见底,无端透出一股森然之气,如同暴风雨前夕死寂的阴郁。
“苗青臻,”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不好玩了。”
苗青臻只觉得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以前究竟是靠着怎样的自欺欺人,才会觉得这个人爱自己?
“你能带着小苗儿去哪?”楼晟逼近一步,“苗青臻已经‘死’了,你懂吗?一个不存在的人,能去哪里?跟我走,以後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有生父。”苗青臻话音刚落,他身後的林间阴影里,便缓缓走出几个人影。
李渊和带着几名护卫现身,他的目光越过楼晟,慈爱地落在苗青臻怀中的小苗儿身上。
楼晟看到了来人,视线钉在苗青臻脸上,甚至口无遮拦:“李渊和?他早有正妃,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子嗣,你跟着他,是不是蠢?”
“楼晟,你是个聪明人,”李渊和上前,“便到此为止吧。”
李渊和伸手,从苗青臻怀中接过孩子。
楼晟紧紧盯着苗青臻,却见对方只是愣了一瞬,便松开了手,任由孩子被抱走。
那一瞬间,楼晟感到一阵强烈的恍惚,仿佛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从生命里剥离丶抢走。
苗青臻看着李渊和脸上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他当然知道,李渊和会开心,因为他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只是沉默,并非愚蠢。
当初在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一个隐秘而决绝的念头便在他脑中成形,他要让他的孩子,成为李渊和此生唯一的孩子。
那时李渊和或许对他情意正浓,说过“唯你一人”这样的誓言,他当了真。
孩子若多了,分到的关注和爱意就薄了。
这就很糟糕。
于是,他寻了机会,让李渊和服下了“芝行散”。
那药主要成分是砒霜与蟾酥,能令男子绝嗣却不损其雄风,只是用量极险,稍有不慎便会致命。
苗青臻很小心,那个李渊和对他从不设防,所以从未有过怀疑。
楼晟看着眼前这“一家团聚”的景象,眼眶瞬间红了,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拍了拍手,霎时间,数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後。
“今天,”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谁都不许走!”
话音未落,只见苗青臻足尖猛地踢向地面,一把不知何时藏在那里的硬弓便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动作快得只馀残影,数支箭矢已离弦而出,吟唱着死亡的尖啸,如流星破空,凛冽锋锐。
他身形矫捷如猎豹,挽弓搭箭行云流水,弓弦震响间,已有两名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应声倒地。他身後的护卫也同时拔剑出鞘,寒光乍现。
瞬间,那几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不敢贸然上前。
楼晟见苗青臻毫不犹豫地护在李渊和身前,理智彻底被疯狂的妒火吞噬,冲着暗卫嘶吼:“一群废物!给我上啊!”
他什麽也顾不上了,管他李渊和是皇子,他抢了他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霍然射出,精准地撕裂了夜的帷幕。
楼晟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箭头已然没入他的身体。温热的鲜血立刻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浸湿了衣袍。
可他竟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捂住伤处,难以置信地望向持弓的苗青臻,鼻腔里充斥着浓重而酸涩的血腥气。
“……你为了他……伤我……”他声音破碎,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苗青臻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那奔涌的鲜血,与他当日小産时身下漫开的,是同样的刺目的红。
楼晟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阵阵眩晕袭来。
苗青臻这一箭,射中的何止是他的肩膀,更像是精准地命中了某种维系他生命的核心,伤口深可见骨,凄凉彻髓。
在他逐渐模糊涣散的意识里,只看见苗青臻利落地收起弓弦,断然转身,没有丝毫留恋,没有半分犹豫。
苗青臻对李渊和说:“我们走吧,不用纠缠下去。”
楼晟想,对他,苗青臻真是一个……不留丝毫馀地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