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人间罕见的艳色,灼得两侧侍立的女弟子们呼吸凝滞,目光黏在他滚动的喉结与紧抿的薄唇上,痴迷如扑火飞蛾。
几道尤为露骨的视线,带着滚烫的探究与占有欲,如针尖刺在他裸露的脖颈肌肤上。
一股粘稠的厌烦猛然攫住白战。他眉峰骤然压紧,拧出一道深峻的“川”字,周身逸散的寒气无声弥漫,连案头琉璃盏中琥珀酒浆的表面,都迅凝出细微的冰晶。
指节在袖中捏得白,他强抑着掀翻桌案、将那些放肆目光碾碎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掌门师伯与三位师叔在上,容不得他放肆。目光触及身旁昏昏欲睡的妻子,冷戾之色稍缓。
他深吸一口气,执起牙箸,从剔透的水晶虾仁塔顶夹起最饱满的一颗,虾仁颤巍巍悬在箸尖,水光淋漓。
“玉儿,”他侧身俯近,醇厚嗓音压得极低,裹着小心翼翼的爱怜,热气拂过妻子鬓角微乱的碎,“为夫瞧着这虾极新鲜,你尝尝可合胃口?”
另一只宽厚手掌,已悄然覆上她搭在隆起孕腹上的柔荑,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去。
拓跋玉正陷在半梦半醒的混沌里,熟悉的低唤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惊破水面的平静。
她猛地睁眼,长睫震颤如蝶翼初展,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惊惶。
视线所及,金碧辉煌的太虚殿内人影憧憧,觥筹交错之声、衣袍摩擦之声、低语谈笑之声汇成一片无形的海,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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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瑟缩,本能地想躲进身侧那片坚实温暖的港湾。那个她视为整个世界的男人的怀抱。
可身体笨重得不像自己的,七个月的孕腹如同沉甸甸的玉山压着腰肢,将她牢牢钉在柔软的坐榻之上。尝试挣扎起身,却只换来腰间一阵酸软剧痛。
挫败感如一捧滚油浇在心口。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烧得她心尖燎痛。
她讨厌这种失控!上一瞬,或许只因侍女奉上的茶水温凉稍不如意,酸楚的泪意便汹涌得让她窒息。
下一瞬,又可能因院角一簇迎风摇曳的野花,牵动嘴角想要纵情大笑。
这阴晴不定的、脆弱又矫情的自己,让她深恶痛绝。
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怕!怕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终有一日耗尽丈夫眼中所有的温柔爱意,怕他厌倦远离,留下冰冷的背影。
更怕腹中孩儿呱呱坠地后,随着年岁渐长,挣脱母亲的臂弯,那双曾依恋仰望她的清澈眼眸里,再也不需要这卑微的母爱羁绊。
寒意,彻骨的寒意,就在这汹涌的念头诞生的刹那,毫无征兆地自骨髓深处炸开!
周遭所有的光影、声音、温度瞬间抽离。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坠千年寒潭,越坠越深,直到潭底,永不见天日。
刺骨的寒流争先恐后地钻进四肢百骸,冻结血液,凝滞呼吸,恐惧化作实体,攫住她的心脏疯狂挤压。
身子筛糠般剧烈颤抖,纤细的指死死抠住坐榻两边冰冷的紫檀木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纹理里。华丽的锦绣垫褥在她身下皱成一团。
白战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妻子。在她睁眼惊惶四顾的瞬间,他心头便是一紧。
此刻,那绝望的颤抖犹如无形的利刃,狠狠剜过他的肺腑。
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她苍白肌肤下,因恐惧而急奔流的细小血管在突突跳动。
他立刻伸手,试图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自己坚实的臂弯,用体温驱散那彻骨的冰冷。
“别碰我!”拓跋玉却像被烙铁烫到,猛地一缩,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掌。那声音破碎、尖利,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惊悸。
她慌乱的眼神越过丈夫的肩膀,投向几步外正捧着半只油亮酱香鸡腿啃得忘我的侍女,嘶声唤道:“浮春!浮春!扶我起来!”
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每一个音节都被无形的恐惧撕裂。
正沉浸在美味中的浮春被这突兀的尖唤惊得一哆嗦,油乎乎的鸡腿险些脱手。
她茫然抬眼,对上女主子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怖的脸,吓得一个激灵。
连忙丢开鸡腿,油手在裙裾上胡乱蹭了两下,三步并作两步绕过面前堆满珍馐的长案。
急匆匆来到拓跋玉的坐榻前,她弯下腰,伸出手,准备搀扶女主人的臂膀。
“滚下去!”一声炸雷般的厉喝,裹挟着骇人的冰寒煞气,猛然撕裂了殿内原本温煦的氛围!
白战目眦欲裂,周身无意识逸出的寒气瞬间将脚下金砖地面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狂暴的怒意好似无形的巨浪,轰然撞向浮春!
浮春如遭重锤,浑身僵直,脸色煞白如纸。无形的压力让她双腿一软,踉跄着连退数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筛糠般抖动着,再不敢抬眼半分。鸡腿滚落在光洁的金砖上,油渍洇开一小片狼狈的痕迹。
这石破天惊的怒喝,像是冻结时间的魔咒!太虚殿中,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丝竹管弦凝固在半空余音震颤;舞姬扬起的裙裾僵持在飘飞的姿态;举杯欲饮的手定格在唇边;谈笑风生的唇瓣僵在张开的弧度。
无数道视线宛若被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风暴中心的那对璧人身上。
空气骤然凝固,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殿角鎏金漏刻里铜壶滴水的“嗒…嗒…”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清晰得令人心悸。
上中央,掌门蓝鹤唳道袍无风自动,清隽的面庞上温和瞬间转为凝重。
他放下手中的玉樽,两道如电目光穿透凝固的空气,落在白战紧绷如弓的背影上,沉声问:“龙隐!”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安抚心神的力量,“何事至此?莫非有不长眼的蠢物,胆敢冲撞了你的家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众人。
玄露子、云崖子、风鸣子三位尊长也同时收敛了醉意,眼神瞬间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