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且让那蠢材再蹦跶一会儿。等回了涤尘居……白战眼中寒光一闪,嗯,后山的寒冰洞正好空着呢。
白战再次紧了紧环抱的双臂,将怀中那抹带着泪痕笑意的小女人更牢地护在胸前。
脚下是蓬莱岛特有的青鳞石阶,夜露浸润后泛着幽冷潮湿的光,每一步落下都几乎无声。
只有鞋底碾过细微沙砾的轻响,和他自己沉稳得近乎凝滞的心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言那杀猪般的嚎叫和拖拽两人的嘈杂早已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生过。
只有山风掠过道旁虬结的古松,出低沉呜咽般的涛声,以及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一两声短促凄厉的啼鸣,提醒着这并非一场荒诞的梦,而是真实得令人心悸的夜晚。
拓跋玉安静地偎依在他怀里,先前那昙花一现的笑意,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星,瞬间的暖亮后,便被更沉重的疲倦和残留的惊悸覆盖。
她的脸颊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先前泪痕交错的地方,皮肤显得格外脆弱,在白战胸前的衣料上蹭得微红。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丈夫胸腔传来的有力搏动,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般的坚硬。
方才那被楚言滑稽狼狈模样勾起的、不合时宜的笑意,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更加疲惫,甚至有一丝难言的羞窘。
她动了动有些麻的手指,习惯性地想抓住点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揪住了白战前襟的一小块布料,指尖冰凉。
小腹处传来的阵阵钝痛,随着行走微微颠簸,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秀气的眉,呼吸也轻浅得似蝶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汲取那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松针与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试图驱散脑海中残留的纷乱思绪。
夫君的怀抱是坚固的堡垒,可堡垒之外,这沉沉黑夜,依旧无边无际。
白战敏锐地察觉到了怀中人细微的瑟缩和加重的呼吸。
他脚下步伐未停,却将手臂收得更稳,刻意放慢了度,每一步都踏得极其平稳,尽量减少颠簸。
垂眸望去,只能看见她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微微颤动着,像疲倦至极的蝶,再也无力振翅。
那抹短暂的笑意,如寒夜篝火将熄时迸溅的星点余烬,在他心底反复漾开。
带来一丝酸涩的暖流,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此刻的虚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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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洞的念头在脑中盘旋,带着冰冷的惩戒意味。
楚言那个憨货拖着浮春跑的样子……嗯,确实像隔壁村王屠夫家过年时被拖着去宰的、徒劳蹦跶的大鹅。
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闪过,带着荒诞的真实感,竟让白战冷硬的下颌线条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愠怒取代。
山路蜿蜒,在浓郁的夜色和薄雾中似乎格外漫长。半刻钟的光景,于心力交瘁者而言,漫长得像一场煎熬。
绕过一片巨大的、形如鬼爪探向夜空的嶙峋怪石,前方豁然开朗。
黯淡的星光勉强勾勒出一个小巧院落的轮廓,静静卧在山坳避风处。
两扇简陋的原木院门大敞着,黑洞洞地对着山路,像一张沉默等待猎物归来的巨口——正是涤尘居。
白战在院门前顿住脚步。夜风毫无阻碍地穿过敞开的门洞,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出沙沙的轻响。
院内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属于活物的气息,更别说楚言那标志性的鬼哭狼嚎了。
一丝疑虑掠过白战心头,随即又被压下。蓬莱岛是他修习多年的故居,阵法重重,机关暗布,寻常邪祟根本无法闯入核心区域。
楚言那家伙,虽然行事荒唐不着调,但一身逃命和歪打正着的本事倒是顶尖,拖着两个人,大抵是无恙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还在岛上某个角落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或者……终于力竭,随便找了个草丛灌木躲起来呼呼大睡了?
想到后者,白战眼中寒光更盛,后山寒冰洞那终年不化的凛冽寒意仿佛已提前浸入了骨髓。
他不再犹豫,抱着拓跋玉,迈步跨过门槛,踏入涤尘小院。
院中景象比想象中更为萧索。显然主人离去时,压根无人打理。
曾经精心侍弄的药圃荒芜了大半,野草见缝插针地侵占着领地,只依稀能从残存的几株灵草辨认出昔日痕迹。
石径缝隙里也钻出了倔强的青苔和无名小草。角落里那株老梅树倒还顽强地伸展着枝桠,只是叶片稀疏,在夜风中瑟瑟。
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草木气息和一丝被遗忘的、淡淡的草药苦涩味。
“家……”拓跋玉在他怀中极轻地呓语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半睁着眼,迷蒙地看着这陌生的院落,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勾勒出荒芜的轮廓。
这里本该是夫君曾经的避风港,他的药庐,如今却透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白战心中一紧,步伐加快,径直走向主屋,木制的门扉同样虚掩着,透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烛光,没有楚言大呼小叫的动静,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楚言果然还没回来?或者……他带着那两个小家伙,根本没敢进屋?
白战停在门前,侧耳倾听片刻。屋内只有绝对的静默,连一丝呼吸声都捕捉不到。他不再等待,用肩膀轻轻顶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
陈旧门轴出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悠长而空洞,仿佛打开了通往亘古墓穴的入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陈旧药香、以及淡淡霉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两人包裹。